仲夏的六月,向来是骄阳似火、暑气蒸腾的时节,天地间蒸腾着滚烫的气息,树叶在烈日下卷了边,蔫蔫地垂着头;连蝉鸣也似乎被烤得嘶哑,有气无力地拖长着调子,然而就在这最不该有霜雪的季节里,我的记忆深处,却常常飘落起一片奇异的“六月雪”。 那不是真正的雪,没有冰晶的凛冽,也没有鹅毛的轻盈,它是一场无声的雪,一场落在心底的雪,那“雪”是父亲骤然花白的头发,是母亲一夜之间骤然深邃的眼窝,是家中那盏彻夜长明的、昏黄如豆的灯火,那年夏天,祖父病重,如同一棵饱经风霜的老树,在病榻上日渐枯萎,父亲和母亲日夜守候,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焦虑与疲惫,几乎凝固了整个家。 我至今仍清晰地记得那个午后,阳光毒辣得如同下火,我放学回家,刚走到巷口,便看到父亲佝偻着背,从医院的方向缓缓走来,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,肩膀上似乎扛着千斤重担,走近了,我才看清,他的头发,在短短几天之内,竟如同被严霜打过一般,白了大半,在刺眼的阳光下,晃得人心头发紧,母亲站在门口等他,眼眶深陷,脸上没有一丝血色,看到父亲,只是默默地迎上去,接过他手中的保温桶,两人无言地对视,那眼神里,有担忧,有疲惫,更有一种无声的支撑。 那一刻,我分明感觉到,有一片冰冷的“雪”,悄然落在了我的心头,那不是来自天空的寒意,而是源于生命无常的震撼与心疼,祖父的病痛,像一块巨石压在我们每个人的心头,让这个本该炽热的夏天,变得萧索而清冷,家里的空气也仿佛凝固了,只有祖父偶尔微弱的呻吟,和父母压低声音的交谈,像细碎的雪粒,落在寂静的夜里。 “六月雪”,是命运开的一个残酷的玩笑,它让我们在最应感受生命蓬勃的时节,直面衰老与离别的沉重,它不像冬雪那样,预示着收获与希望,反而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凉意,让我们体会到生命的脆弱与无奈,它落在父亲的鬓角,落在母亲的眼角,也落在我们这些晚辈的心上,覆盖了所有的喧嚣与浮躁,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思考。 这场“六月雪”也并非只有寒冷,在它的覆盖下,我看到了人性的坚韧与温暖,父亲的白发,是责任的见证;母亲的眼窝,是深爱的印记;他们日夜的守护,是血脉中最深沉的羁绊,亲戚朋友的轮流探望,邻里送来的一碗热汤,都像这“六月雪”中透出的微光,带着一丝暖意,让我们在寒意中不至于绝望。 祖父最终还是走了,在一个同样闷热的夏夜,那场“六月雪”也似乎随着他的离去而渐渐消融,但我知道,它从未真正消失,它化作了记忆深处一道深刻的印记,提醒着我,生命中有 seasons 的更迭,也有突如其来的风霜,它让我懂得,珍惜每一个平凡的日常,感恩每一次平凡的陪伴。 每当初夏来临,当阳光再次变得炽烈,我总会想起那场奇异的“六月雪”,它不是自然的馈赠,却是生命给予我的特殊一课,它教会我,即使在最温暖的季节,也要有面对风雪的勇气;即使生命中有诸多不如意,也要在寒凉中寻找那一份人性的温暖与坚韧,那场六月飞霜,落在我记忆的庭院里,虽不冰封万里,却足以滋养我的一生,让我在人生的四季里,多了一份从容与淡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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