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家的院子外,长着一棵高大的无患子树,从我记事起,它就站在那里,像一位沉默的守望者,春抽新绿,夏洒浓荫,秋挂金珠,冬立虬枝,那时不懂它的名字,只知秋天一到,枝头便坠满一串串金黄的果子,风一吹,沙沙作响,像是谁在悄悄摇着满树的铃铛,后来听祖父说,它叫“无患子”,“无患”者,无忧无患也,是古人眼里能驱邪避祸的“吉祥树”。
春的序曲:嫩芽初绽,绿意生香
惊蛰过后,无患子树便悄悄苏醒,光秃秃的枝桠上,先是冒出米粒大的芽苞,嫩得能掐出水来,不过几日,芽苞便舒展成心形的嫩叶,翠绿中透着鹅黄,远看像给树干披了层轻纱,春风拂过,叶片簌簌摇曳,阳光下泛着碎玉般的光泽,树下常有老人搬张竹椅坐着,看叶影在青石板上跳舞,听鸟雀在枝头叽叽喳喳,连空气里都浸着淡淡的草木香。
夏的浓荫:绿云如盖,清凉自来
到了盛夏,无患子树早已枝繁叶茂,椭圆形的叶片层层叠叠,绿得像要滴下来,把院子上空遮得严严实实,撑开一把天然的巨伞,正午时分,阳光被筛成细碎的光斑,落在地上像撒了把金豆子,孩子们最爱在树下嬉戏,跳房子、踢毽子,或是趴在石桌上写作业,祖父说,无患子的叶子有清热解毒的功效,夏天被蚊虫叮咬了,揉碎几片叶子汁液涂上,很快就能消肿,我试过几次,果然有效,从此更觉得这树“有求必应”,难怪叫“无患”。
秋的华章:金珠满树,禅意悠然
无患子最美的时节,当属深秋,寒霜一染,满树的绿叶便次第变黄、转橙,最后化作一树灿烂的金黄,最妙的是它的果实:一串串如珍珠般圆滚滚地挂在枝头,外皮金黄透亮,内里是乌黑发亮的核,像穿了件金丝袍子的“小绅士”,风过时,果实轻轻碰撞,发出“哗啦啦”的声响,仿佛在讲述古老的故事。
小时候,我和伙伴们最爱捡拾掉落的果子,外皮搓揉后会起丰富的泡沫,古人用它洗头洗衣,天然又去污,我们常比赛谁的泡沫最多,或是用果子串成项链、手链,戴在脖子上晃晃悠悠,自诩“小神仙”,祖父则把晒干的果子收进陶罐,说它能安神驱邪,放在枕边能睡得安稳,如今想来,那满树的金黄,不仅是秋天的馈赠,更是岁月沉淀下的“无患”之福——不争不抢,只在季节轮转中,默默给予人间最质朴的温暖。
冬的守望:虬枝傲骨,静待春来
冬日的无患子树,褪尽繁华,只留遒劲的枝干直指苍穹,黑褐色的树皮上布满斑驳的纹路,像老人脸上的皱纹,每一道都藏着岁月的故事,寒风里,它不弯腰、不退缩,静立着,像一位参透世事的禅者,我常想,它的“无患”,或许并非来自神力,而是源于这份从容与坚韧——春华秋实,顺其自然;寒来暑往,不改其志。
老家的院子早已不在,但那棵无患子树的模样,却深深烙印在我的记忆里,它不仅是童年里最鲜活的背景,更是一种精神的象征:不惧风雨,不畏岁月,只管向下扎根,向上生长,在平凡的时光里,活出自己的“无患”与自在。
或许,我们每个人心中都该有一棵无患子树,在喧嚣中守住一份宁静,在浮躁中存留一份笃定,便能在岁月的长河里,活得从容,活得“无患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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