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初透,窗棂染上淡金,一方老旧的檀木匣静静置于案头,匣盖轻启,一枚玉簪静静卧于柔软的锦缎之上,它通体莹润,是上好的和田玉料,温润的光泽在晨曦中流淌,仿佛凝住了千年的月色,簪头精雕琢成含苞待放的玉兰形态,花瓣层叠,边缘极薄,透出微微的肉红色,宛如少女含羞的面颊,簪杆则光素雅致,仅在最接近簪头处,浅浅地刻了几道纤细的卷草纹,如同几缕不经意的风痕,这枚玉簪,便是我祖母的遗物,也是她留给我,关于青丝与光阴,最沉默也最深情的诗行。
祖母在世时,这枚玉簪是她鬓边最常伴的风景,她总说:“簪子啊,是姑娘家的半条命,簪上去的不仅是头发,更是精气神。”记忆里,祖母的头发总是梳得一丝不苟,乌黑油亮,在脑后绾成一个端庄的发髻,那枚玉簪,便稳稳地斜插在发髻的一侧,随着她的步履轻轻摇曳,发出细微而清脆的碰撞声,像极了夏日午后檐下风铃的余韵,她不常言语,只是每日清晨,对着那面斑驳的菱花镜,缓缓将玉簪没入如云的青丝,动作轻柔而郑重,仿佛在进行一场小小的仪式,那玉色,映衬着她略显苍白的脸庞,竟也添了几分温润的光彩,那时我尚幼,不懂这玉簪的贵重,只觉得它好看,像祖母手中一件温柔的魔法,让她整个人都显得宁静而悠远。
祖母离去后,这枚玉簪便被珍重地收进了木匣,我偶尔取出,摩挲着那温润的玉体,仿佛还能触到她指尖残留的温度,玉簪之上,有几道极细微的划痕,是岁月在她身上留下的吻痕,有一处,簪头的一片花瓣边缘,似乎有小小的缺损,祖母曾告诉我,那是她年轻时,一次匆忙间不小心碰在了桌角上,她笑着说:“你看,它也陪了我几十年,这点小伤,算不得什么,倒像是有了自己的故事。”是啊,这玉簪何尝不是祖母的化身?它曾见证过她的豆蔻年华,也曾陪伴她走过风雨中年,更在她垂垂老矣时,依旧不离不弃,它身上的每一道纹理,每一处细微的痕迹,都镌刻着祖母的时光,是时光无法抹去的温柔印记。
玉簪于女子,从来不只是饰物,它是身份的象征,亦是心绪的寄托,古时闺中女子,对镜理云鬓,将玉簪缓缓插入发间,那一份端庄与娴静,便油然而生,它曾簪过深宫女子的哀愁,也点缀过市井女子的明媚;它曾见证过才女提笔挥毫的飒爽,也曾陪伴过思妇望月怀远的幽思,玉簪的“簪”字,本就带着一种束缚与守护的意味,将万千青丝绾起,也收敛了少女的飞扬,沉淀为成熟的风韵,它像一位沉默的知己,不言不语,却承载了女子太多难以言说的心事——是初嫁时的羞涩与喜悦,是独守空闺的寂寥与期盼,是历经沧桑后的从容与豁达。
我也已到了祖母当年的年纪,偶尔,我会对着镜子,尝试将这枚玉簪插入自己的发间,青丝不再如祖母那般浓密乌黑,添了几缕银丝,像时光悄然洒落的霜雪,玉簪簪入,那份沉甸甸的温润感,从发梢直抵心底,我仿佛能看到祖母年轻时的模样,看到她将一生的美好与坚韧,都融入了这方寸玉中,玉簪依旧光洁,只是簪杆上,似乎也染上了我指尖的温度,它不再仅仅属于祖母,它开始连接起两代人的时光,成为我生命中一份独特的传承。
窗外的阳光渐渐炽烈,将玉簪映照得愈发通透,玉质中隐隐的纹理,如同流淌的星河,它静静地立在案头,不语,却胜过千言,它是一首凝固的诗,写满了青丝上的光阴,写满了祖辈与晚辈之间无声的牵挂与传承,这枚玉簪,便是我心中最珍贵的信物,它提醒着我,无论岁月如何流转,那份温润、那份坚韧、那份深藏于心底的爱,都将如同这玉质一般,历经时光打磨,愈发温润生辉,永不褪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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