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间有味是清欢
初冬的晨雾还未散尽,窗棂上已凝了层细密的水珠,我推开阳台门,一眼便看见那盆半重瓣山茶花——它正从深绿的叶片间探出头来,花苞是胭脂色的,带着点婴儿拳头的娇憨,待到完全绽放,便成了五层叠玉的模样:外层是大而舒展的单瓣,薄如蝉翼,边缘带着温柔的褶皱,像少女裙摆的蕾丝花边;内层则是层层叠叠的重瓣,簇拥着鹅黄的花蕊,细密如丝,又带着点不规则的蓬松,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装珍珠的匣子,撒了一捧在花心。
这便是半重瓣山茶花的美——它不像单瓣那般疏朗清简,也不似重瓣那般繁复厚重,而是在“简”与“繁”之间,寻到了一个刚刚好的平衡,你看那外层单瓣,舒展得从容,带着山野间草木的天然之气,仿佛在说“我本无心争艳”;内层重瓣却藏了满心的热忱,把所有的温柔与热烈都揉碎了,酿成一杯浓淡相宜的酒,只待懂的人来品。
我总觉得,半重瓣山茶花是懂“留白”的,艺术讲究“疏可走马,密不透风”,而它的花型,恰是这“留白”的具象化,外层单瓣是“疏”,给足了风与阳光的通路,让每一片花瓣都能自由呼吸,带着露珠的光泽在晨光里摇曳;内层重瓣是“密”,把所有的深情都锁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,花蕊与花瓣相依偎,像极了冬日里围炉夜话的家人,暖意融融,这种疏密有致,让它在盛开时不显得张扬,将凋零时也不显仓促,仿佛一生都在从容地演绎“恰到好处”的哲学。
老家院子里也有一棵半重瓣山茶,是祖父年轻时种下的,每年春寒料峭时,它总比别的花早开些,殷红的花朵缀在灰褐的枝桠上,像一盏盏小灯笼,照亮了院子里尚带寒意的空气,祖父总说:“这花啊,性子倔,越冷越开得艳。”那时我不懂,只觉得它的花瓣摸上去像丝绸,带着点凉意,却又透着股韧劲,后来才明白,半重瓣山茶花的“倔”,或许就藏在它的花型里——单瓣是风骨,重瓣是柔情,既有“宁可枝头抱香死”的孤勇,也有“化作春泥更护花”的温柔,它不像牡丹那样追求富贵,也不似茉莉那般一味清甜,只是安静地开在自己的时区里,把日子过成了一首有棱有角的诗。
去年深秋,我在花市偶遇一盆带花苞的半重瓣山茶,花贩说它是“十八学士”,花瓣外层洁白如雪,内层晕着粉红,像少女脸上的红霞,我当即买下,将它摆在书桌前,那段时间我正赶一个重要的项目,常常伏案到深夜,抬头便能看到它在灯光下的影子——花瓣半透明,能清晰地看到叶脉的纹路,花蕊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金色的光,像一颗沉静的星,有时我会在花旁放一杯热茶,看茶雾袅袅升起,与花香缠绕在一起,竟觉得连键盘的敲击声都温柔了许多,原来,半重瓣山茶花的美,不止在于视觉,更在于它能给浮躁的心一隅安宁,它不说话,却用花开花落的时间,教会人“慢慢来”的智慧。
窗台上的那盆半重瓣山茶花已开了三茬,从初冬开到早春,花瓣上还带着清晨的露水,我忽然想起古人写山茶:“惟有山茶偏耐久,绿丛又放数枝红。”或许半重瓣山茶花最动人的,便是这份“耐久”——它不像春花那样转瞬即逝,而是把花期拉得很长,让每一朵绽放都有了时间的重量,就像那些藏在岁月褶皱里的温柔,不张扬,却总能在不经意间,给人最踏实的温暖。
半重瓣山茶花,是自然写给人间的一首诗,它用单瓣写风骨,用重瓣写深情,用半开半合的姿态,写尽了生命的简约与丰盈,愿我们都能如它一般,在纷繁世界里,守住内心的留白,活得既有疏朗的骨,又有繁复的暖,在岁月的长河里,开成一首属于自己的、清欢有味的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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