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的风掠过江淮的田野,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苦,田埂边、坡地上,一丛丛细长的茎秆托着轻盈的花瓣,花瓣边缘是波浪状的褶皱,像谁用胭脂晕染开的云霞——那是虞美人,它们不与牡丹争富丽,不与玫瑰赛浓艳,只是静静立在风里,每一朵都像一句未说完的诗,藏着千年前的风霜与情思。
楚歌里的血色花影
虞美人的身世,总绕不开那段“力拔山兮气盖世”的悲歌,公元前202年,垓下之围,八面楚歌,项羽的虞姬在帐中起舞,剑光映着泪光,当项羽的剑刺向自己,血溅在帐前的草丛里,第二年初春,那片草地上竟开满了细长的红花,花瓣边缘带着锯齿,像美人泣血的泪痕,人们说,那是虞姬的精魂所化,便唤它“虞美人”。
这或许是传说,却为这花添了最动人的注脚,从此,虞美人不再是寻常草木,它成了“霸王别姬”的永恒符号——是英雄末路的悲怆,是红颜薄命的凄婉,是那段烽火岁月里,最决绝也最温柔的告别,你看它的花色,浓的像凝固的血,淡的像褪色的胭脂,每一瓣都在风里轻轻颤动,仿佛还在哼唱那曲“虞兮虞兮奈若何”。
李煜的春愁,开成词里的花
若说虞美人是历史的泪,那它便是南唐后主李煜心头最浓的愁,作为亡国之君,他被囚汴梁时,夜夜梦回金陵,梦里是“车如流水马如龙”,醒来却是“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”,某个春日,见院中虞美人又开了,那摇曳的身姿像极了故国的歌舞,像极了曾经的繁华,一股巨大的悲涌上心头,他提笔写下:“春花秋月何时了,往事知多少,小楼昨夜又东风,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,雕栏玉砌应犹在,只是朱颜改,问君能有几多愁?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。”
这“愁”是什么?是故国的沦丧,是朱颜的凋零,是再也回不去的“春花秋月”,而虞美人,成了这愁的化身——它开在词里,开在每一个读词人的心上,从此,“虞美人”不再只是花的名字,它成了一种文学意象:是亡国的痛,是离人的恨,是时光无法抚平的伤痕,后来,人们便称这种词牌为“虞美人”,仿佛这花的魂,已融入了词的韵律里。
风中的诗,田野的画
虞美人从不娇贵,它不挑土壤,不惧风雨,只要一粒种子落在田埂、坡地,甚至石缝里,就能扎根、发芽,在初夏开出一片绚烂,它的花瓣薄如蝉翼,风一吹,便轻轻摇曳,像美人舒广袖,又像诗人吟长歌,花蕊是金黄的,像散落的星子,衬着花瓣的淡粉或深红,倒添了几分娇俏。
农人们爱它,却不是为了栽培,只是看着它自生自灭,像看着田野里跳动的诗行,孩子们爱它,会摘了花瓣夹在书页里,那抹红,能留一整个夏天的芬芳,画家也爱它,总爱画它临风的样子,一笔一划,都是“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饰”的美,它不争不抢,只是安静地开在时光里,像一位看尽千年的老者,笑着、哭着,把所有的故事,都藏进了那轻盈的花瓣里。
绝唱之后,生生不息
我们走在乡间小路上,仍能遇见虞美人,它们开在田埂边,开在山坡上,开在每一个需要诗意的地方,有人说,虞美人是“离草”,因为它的花语是“象征离别”;可我倒觉得,它更像“忆草”——它让我们记住历史,记住李煜的愁,记住项羽的悲,也记住那些在时光里消散,却从未真正远去的情愫。
它开在初夏的风里,带着一丝清苦,一丝温柔,那是历史的泪,是词人的愁,也是田野的诗,它告诉我们,有些美,注定会穿越千年,像虞美人一样,在时光的长河里,永远绽放。
你看,那风中的虞美人,又在轻轻摇曳了,它像在说:别忘了我,我是虞美人,是血色春愁里的千年绝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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