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初夏,当园中的蔷薇爬满架、月季冒出花苞时,总有一种花在山野的背阴处悄然绽放,它不争艳色,不凑热闹,只是垂着紫、白、粉的小脑袋,像一串串悬在风里的铃铛——那是耧斗菜,带着山野的清寂与温柔,轻轻摇曳着季节的转角。
名字里的耕读诗意
“耧斗菜”,光是这名字,就藏着一幅古老的农耕图景,耧,是古代播种用的农具,耧斗则是耧车上盛种子的木斗,传说它的花形极似旧时农家的耧斗:花瓣向后翻卷,像斗身伸出的宽沿;花蕊前探,像斗缘凸出的尖嘴;花蕊基部膨大成囊,又像斗底盛着饱满的谷种,古人见它“形似耧斗,可为菜食”,便唤它“耧斗菜”,既写了它的模样,又藏着对五谷丰登的期盼。
这名字里还有另一重意趣,明代药王李时珍在《本草纲目》中说,其根“苦寒,无毒”,可清热解毒、活血止痛,山里人采它的嫩叶焯水凉拌,味微苦却回甘;挖它的块根晒干入药,是治跌打损伤的良方,既是“菜”,也是“药”,在食为生,在药为用,恰如古人对草木的敬畏与善用——万物皆有用,只待有心人。
风铃摇曳的清绝风姿
若说名字藏着烟火气,耧斗菜的花姿,则是山野派诗人的清绝之作,它总爱长在溪边石缝、林下坡地,不挑土壤,不惧阴凉,像一位隐逸的隐士,偏爱着人迹罕至的清幽。
初夏的雨后,蹲下身细看:它的花梗细长而柔韧,从基生叶丛中抽出,一枝便顶着一簇花,花多是下垂的,像害羞的少女低着头,却又忍不住好奇,悄悄将花瓣展开成五角星形,花瓣的颜色最是妙:紫色的花瓣镶着白边,像少女裙裾的蕾丝;白色的花瓣泛着淡粉,像晨雾中晕开的胭脂;偶有黄色的,则像阳光透过树叶洒下的碎金,在绿意里格外亮眼,最妙的是花蕊,前端密生着蜜腺,像撒了一把碎钻,引得蜂蝶驻足——可它偏不招摇,只任蜜蜂钻进花蕊基部的“囊”里,沾一身花粉,再飞向下一朵风铃。
它的叶也耐看,基生叶丛生,叶色是深绿带点灰白,叶片像鸽子的羽裂,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,摸上去略有些粗糙,却自有一股质朴的生机,花谢后,叶丛依旧绿着,默默积蓄着力量,待来年春深,再摇一串新的风铃。
从山野到庭园的温柔倔强
不知从何时起,这山野间的“小倔强”也走进了庭园,园艺师们培育出重瓣的耧斗菜,花瓣层层叠叠,像揉皱的丝绸,颜色也更丰富:玫红、蓝紫、复色……可我最爱的,仍是那些在山野里自生自灭的单瓣种——它们或许没有重瓣的华丽,却有着山野赋予的韧劲:耐寒、耐旱,不惧病虫害,即便被牛羊啃食,也能从根里重新抽芽。
在花园里种几株耧斗菜,是件极省心的事,不必刻意施肥,不必时时浇水,只需给它一片半阴的角落,它便能还你一整个夏天的花事,清晨,露珠挂在花瓣上,像串着水晶珠帘;傍晚,夕阳给它镀上金边,又像一盏盏悬着的小灯笼,偶尔有风吹过,花枝轻摇,真如风铃在响,仿佛能听见山野的低语:不争,不抢,只在自己的时序里,安静绽放。
藏在花里的时光哲学
古人爱花,多爱牡丹的富贵、梅花的孤傲,却少有人留意耧斗菜这般“小家碧玉”的花,可我总觉得,耧斗菜藏着最朴素的时光哲学:它不与春光争艳,却在蔷薇、月季之后悄然登场;它不追求热烈的绽放,却用一串串风铃般的清寂,装点着初夏的角落。
就像山里的老农,不疾不徐地耕作,不慌不忙地收获;就像隐居的文人,独守一方清幽,自有一番风骨,耧斗菜的美,不在于惊艳,而在于那份“自给自足”的坦然——它知道自己是谁,要往哪里去,便只管在属于自己的时光里,慢慢长,静静开。
暮色渐浓,山风拂过,耧斗菜的花枝仍在轻轻摇曳,那串串“风铃”里,藏着的不仅是春末夏初的温柔,更是万物生长的从容与坚韧,或许,我们每个人都该学学耧斗菜:不必追赶他人的花期,只在自己的土壤里,深深扎根,静静绽放,自会有一串属于自己的风铃,在时光里轻轻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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