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野之中,若见几丛细茎挺立,叶如线形对生,花朵却似剪碎的红绸,层层叠叠铺展于青绿之间,那便是瞿麦了,它非温室名花,不羡繁华,偏择石缝崖隙、深谷幽径,以一身清瘦之骨,绽出烈性芳华,在药香与诗意间,行走千年。
瞿麦之名,古雅中透着几分刚烈。《本草纲目》载:“瞿麦,名义未详,或谓其花瞿瞿摇动,故名;或谓其叶瞿瞿散生,亦通。”其花单生或数朵簇生于枝顶,花瓣深红、粉白或间有杂色,边缘呈细密锯齿,如少女裙裾,又似烈焰灼灼,风过时,花朵轻颤,确有“瞿瞿摇动”之姿,而其叶线形,对生节上,疏朗清秀,倒也贴合“叶瞿瞿散生”之态,这名字,便似从山野的呼吸与光影中自然生长出来,带着草木的本真与野性。
自古文人墨客,亦不乏对瞿麦的青睐,它虽不似牡丹雍容、玫瑰娇艳,却以一身清气与坚韧,赢得诗心。《诗经·卫风·硕人》有言:“手如柔荑,肤如凝脂,领如蝤蛴,齿如瓠犀,螓首蛾眉,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。”虽未直言瞿麦,后世却有学者认为“硕人”所居之处,有“芣苢”“卷耳”等野草相伴,瞿麦亦可能在其中,以其野趣映衬人物的清丽,唐代诗人岑参在《题山家》中写道:“雨中草色绿堪染,水上桃花红欲燃,乱入池中看不见,闻歌始觉有人来。”那“雨中草色绿堪染”的景致,瞿麦的细叶红花,恰是这山野春色中不可或缺的一笔,绿红相映,生机盎然,更有宋代诗人许景衡赞曰:“瞿麦花开照眼明,承榴桃花一同倾。”直言其花色之明艳,能与石榴花争辉,足见其不输群芳的烈性之美。
瞿麦之美,不止于形,更在于其用,它是一味古老的中药,其性苦、寒,归心、小肠、膀胱经,有着“利尿通淋,活血通经,清热解毒”的功效。《神农本草经》将其列为中品,言其“主关格诸癃结,小便不通,出刺,决痈肿,明目去翳,破胎堕子,下闭血”,古人深谙此道,常取瞿麦之全草,煎汤内服或外用,治淋证涩痛、水肿、月经不调、疮毒痈肿等症,其利尿通淋之力尤为显著,对于湿热下注所致的小便短赤、淋漓涩痛,常有奇效,因其性寒,又能清热泻火,对于火毒炽盛之疮疡肿毒,内服外敷,皆能取效,这看似柔弱的小草,竟藏着如此刚烈的药性,恰如侠客,外敛内锋,救人于疾苦之中。
观瞿麦之态,更令人动容者,乃其生长之境,它不择沃土,不避贫瘠,常生于海拔较高的山坡草地、林缘、石缝或溪流旁,岩石间少有泥土,它便以细弱的根须,牢牢扎进石隙的微尘中,汲取天地之灵气;山风凛冽,它便挺直细茎,任花朵在风中摇曳,却不肯弯折腰身;烈日当空,它便将叶片舒展,为大地增添一抹绿意,也为自己的生命积蓄力量,这份坚韧与顽强,是对“适者生存”最生动的诠释,也是对生命力量最崇高的礼赞,它不像那些依赖人工呵护的花草,而是以野草的身份,活出了属于自己的风骨与尊严。
行走在都市的公园或庭院,偶尔也能见到瞿麦的身影,它或许被精心栽种于花境之中,与其它花卉相伴,却依然保留着那份不事张扬的野性,它的花,依然热烈;它的叶,依然清雅;它的茎,依然挺立,它像一位从深山走来的隐士,带着山野的气息与智慧,在现代生活的喧嚣中,静静绽放,提醒着我们:生命可以有多种姿态,繁华落尽,方见本真;历经磨砺,才显坚韧。
瞿麦,这生长在石缝与幽谷中的烈性芳华,以花为语,以药为用,以坚韧为魂,它不仅是大自然馈赠的草木精灵,更是承载着古人智慧与文化记忆的活化石,下一次,当你有机会在山野间或花圃中遇见它,请停下脚步,细细观赏,你会发现,那细碎的花朵中,藏着整个山野的灵气;那挺立的茎叶间,蕴含着生命的无限力量,瞿麦不语,却已道尽世间草木的刚柔并济,与生命的炽热与从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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