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院子的角落里,静静立着一棵无花果树,它不像槐树那般张扬,也不似桃李般争艳,只是以一种近乎沉默的姿态,年复一年地生长,用它那宽大而粗糙的叶片,编织着一片属于自己的浓荫。
记忆里,这棵树似乎一直都在,童年时,我最爱做的,便是搬个小板凳,坐在树荫下,翻看那些泛黄的旧书,或是干脆什么也不做,只是仰着头,看阳光透过叶隙的缝隙,洒下斑驳的光影,像碎金一样在地上跳跃,那时候,总听大人们说,无花果树是不开花的,所以它才叫“无花果”,我信以为真,常常好奇地扒开叶片,想寻一寻那些隐藏的、未曾谋面的花朵,却总是无功而返,只是到了夏末秋初,当枝头开始冒出一个个青绿色的小果子时,我便会欢呼雀跃,知道那些甜蜜的滋味,即将在舌尖绽放。
无花果的生长,是不事张扬的,它不像其他果树,在春天便迫不及待地用繁花装点枝头,向世界宣告自己的存在,无花果的花,是隐秘的,它开在果实内部,是一个由花托发育而成的复果,我们肉眼可见的“果”,其实是它膨大的花托,里面包裹着无数细小的花朵,这种“花而不现”的特性,或许正是它名字的由来,也赋予了它一种内敛而深沉的品格,它不事张扬,却默默积蓄力量,将所有的养分都凝聚在那一个个小小的果实里。
等待无花果成熟,是一段充满期待的日子,起初,果子小小的,硬硬的,呈青绿色,藏在叶片间,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,随着时间的推移,它们渐渐饱满,颜色也由青绿转为淡黄,再到熟透时的紫红或深黄,表面还蒙着一层薄薄的白霜,像少女脸颊上羞涩的红晕,又似晨曦中凝结的露珠,这时候,轻轻摘下一个,小心翼翼地掰开,那粉嫩的果肉便展现在眼前,汁水仿佛要溢出来一般,散发着清甜的香气,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,那软糯的果肉,带着蜂蜜般的甘甜,瞬间在口中化开,那份纯粹的满足感,是任何山珍海味都无法替代的。
除了味蕾的享受,无花果树更承载了我童年的许多欢乐,夏日午后,蝉鸣聒噪,我和小伙伴们便喜欢在树下嬉戏,有时,我们会比赛谁爬树爬得高,尽管无花果树的枝干并不算粗壮,但那粗糙的树皮却给了我们很好的着力点,有时,我们会用落叶折成小船,放在树下积的水洼里,看着它们载着我们的梦想缓缓漂远,而最难忘的,是奶奶在树下忙碌的身影,她会将新鲜的无花果洗净,加上冰糖,用小火慢慢熬煮成浓稠的无花果酱,那香甜的味道,能飘满整个院子,成为我记忆中最温暖的底色。
老院子依旧,无花果树也依旧在那里静静生长,只是,我已不再是那个懵懂的孩童,学会了用更成熟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界,每当我回到家乡,总会走到那棵无花果树下,伸手触摸它那饱经风霜的树皮,感受那份岁月的厚重,我明白了,无花果树并非真的“无花”,它的花,只是开得隐秘,开得深沉,将所有的美丽与甜蜜,都藏在了果实之中,这何尝不是一种智慧?不事张扬,却自有芬芳;默默耕耘,终将收获甘甜。
无花果树,它就这样静静地立在那里,见证着岁月的流转,也见证着我的成长,它用自己的方式,教会我耐心、内敛与奉献,它的低语,藏在沙沙的叶声里,藏在甜蜜的果肉中,更藏在我心底最柔软的角落,提醒着我,生命中最美好的东西,往往都藏在朴实无华的外表之下,需要我们用心去发现,去品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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