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南涧采薇,东山采蕨。”当《诗经》的古老歌谣掠过山野,我们的目光总习惯性地投向那些柔嫩丰美的蕨薇,然而在同样苍茫的天地间,在岩石罅隙与贫瘠之地上,却挺立着一种被岁月与诗行双重遗忘的烈性之花——瞿麦,它并非生于膏腴,却偏在石缝的逼仄里迸发生命的赤焰,以一身锋芒刺破蒙昧的尘网。
瞿麦之性,是石缝间淬炼出的刚烈,它茎干坚韧,细长而直立,仿佛一柄柄微缩的青锋,即便在劲风中也难弯其脊,最令人心折的,是它那深裂如针的叶片——这并非柔弱的装饰,而是生存的铠甲,是向贫瘠宣示的战书,当大多数植物在沃土中舒展娇媚,瞿麦却选择与岩石为邻,将根系深深扎入水泥般的岩隙,用针叶的锋芒切割着贫瘠,汲取着大地深处最隐秘的养分,它不向命运讨要温柔,只以一身硬骨,在绝境中开辟出生机之路。
这石缝间的精灵,自古便被赋予了更深沉的药性与魂魄,李时珍在《本草纲目》中凝视它,看到的不仅是“叶尖如麦”的形貌,更是其“破血通经,利尿消肿”的刚烈药性,它如一位沉默的医者,以苦寒之性涤荡人体内的淤滞与热毒,古时医者便懂得,瞿麦这看似纤弱的生命,内里蕴藏着攻坚破难的磅礴力量,它非是温婉的调理之剂,而是直指病灶的利剑,其性之烈,正如它生长于绝壁的孤勇。
瞿麦的锋芒,更在于它对生命尊严的固执坚守,它不蔓不枝,茎干直立向上,花朵却以单瓣的清雅绽于枝顶,红如烈火,白胜寒雪,在荒芜中点燃一簇簇不灭的赤焰,这花,不似牡丹的雍容,不似桃李的谄媚,它只以最本真的姿态,向天地宣告生命的高贵——无论生于何等逼仄,灵魂永远向上,灵魂永远燃烧,它那“何彼秾矣,华如桃李”的清艳,是生命在绝境中开出的最高傲的花。
我们行走在被精心修饰的园林,赏玩着温室里培育的千娇百媚,却渐渐遗忘了石缝间那倔强的赤焰,瞿麦,这古老的名字,连同它那“石竹红裙复翠翘”的野性之美,正悄然淡出我们的视野,我们是否也在不知不觉中,被舒适驯化了灵魂,失去了在贫瘠中绽放的可能?
瞿麦无言,却在每一道石缝中低语:真正的生命,从不生于温室的摇篮,它只愿在命运的岩壁上,以一身锋芒,刺破虚无的黑暗,以不灭的赤焰,照亮存在的尊严——那是在最荒芜处,也能开出的、最倔强的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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