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街尽头,巷口拐弯处那家杂货铺的玻璃窗里,常年挂着一串蓝,那不是寻常的蓝,是旧书页里夹着的矢车菊褪了色的蓝,是雨后青石板路倒映着天空的蓝,也是外婆年轻时那件的确良衬衫洗得发白的蓝,杂货铺的陈伯说,那串蓝挂了快二十年,没人买过,也没人问过,就这么静静地悬着,像一段被时光遗忘的注脚。 我第一次注意到这串蓝,是十年前的夏天,那时我刚上初中,放学后总爱溜达到这条老街,不为别的,就为陈伯铺子里那股混杂着肥皂香、旧报纸味和偶尔飘来的麦芽糖甜气的味道,那串蓝就挂在门框右上角,用一根细麻绳系着,底下缀着几颗小小的、陶瓷质的珠子,每一颗都染着那种深邃又温柔的蓝,珠子中间还穿着一两片小小的银色亮片,偶尔有风过,便会轻轻晃动,折射出细碎的光,像夏夜里洒落的星辰。 “为什么呀?它好好看。”我有些不甘心。 陈伯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串蓝,眼神变得悠远:“这是以前我老伴留下的,她最喜欢蓝色,说蓝色干净,像天,像海,那时候她常去河边捡小石头,染上颜色,串成这样的手链,这串是她没做完的,留个念想。”
从那以后,那串蓝在我心里就有了不一样的意义,它不再仅仅是个装饰品,更像是一个沉默的守护者,看着老街的日升月落,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,也看着我从一个懵懂的小长成少女。
老街在变,新开的商场灯火通明,吸引着年轻人的目光;老房子一栋栋拆迁,推土机的轰鸣声震得人心发颤,陈伯的杂货铺也愈发冷清,门上的漆掉了不少,露出里面斑驳的木纹,只有那串蓝,依然挂在老地方,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,但那抹蓝色,却仿佛在岁月的沉淀中,愈发显得沉静和坚定。
我升了高中,去了城市的另一边,很少再回老街,但偶尔在某个疲惫的夜晚,或是遇到挫折想要放弃的时候,眼前总会浮现出那串蓝,它像一抹温柔的慰藉,告诉我即使世界再喧嚣,总有一片宁静的蓝色天空值得期待。
去年冬天,我特地回了趟老街,杂货铺的门紧关着,门上贴着一张白纸,写着“铺面出租”,我心里咯噔一下,难道陈伯也不在了吗?我正失落,却看到门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晃动,我凑近一看,那串蓝竟然还在!它被从门框上取了下来,用一根红绳系着,挂在门锁上,任由寒风吹拂,那抹蓝色在灰蒙蒙的冬日里,显得格外醒目,也格外倔强。
我试着推了推门,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,陈伯正坐在里面的太师椅上打盹,见我进来,他醒了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喜:“丫头,你怎么回来了?” “陈伯,我回来看看您,也看看这串蓝。”我笑着说。 陈伯叹了口气:“铺子租出去了,下个月就搬,这串蓝,我没舍得扔,你若喜欢,就拿去吧,就当是……陈伯送给你的。”
我接过那串蓝,冰凉的珠子贴在手心,却仿佛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,那串蓝的绳子有些旧了,珠子上的亮片也有些脱落,但那抹蓝色,依旧纯粹,依旧动人。
那串蓝挂在我的书桌前,每当学习累了,抬头看见它,就会想起老街的阳光,陈伯的笑容,以及外婆那件的确良衬衫的蓝,它不仅仅是一串蓝色的珠子,它是一段回忆,一份牵挂,一种在时光流转中永不褪色的美好。
那一串蓝,串起了我的童年,也串起了我对故乡最深的眷恋,它静静地悬在那里,像一首无声的诗,讲述着关于爱、关于记忆、关于岁月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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