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夜的庭院里,老井台边的石桌上总浸着一汪月色,母亲坐在竹椅上,手里捏着一支玉簪,青丝如瀑,只将那截温润的白色轻轻绾进发间,玉簪的顶端雕着几瓣卷草纹,细看时,倒像把半轮新月折了下来,簪在了她的鬓边,那时我不懂,一支寻常的簪子,为何总被母亲视若珍宝,直到多年后,在古籍里读到“玉簪罗裙,摇曳生姿”,才忽然明白:玉簪哪里只是簪子,分明是凝住的月光,是藏进时光里的诗。
玉簪之名:冰肌玉骨自天成
玉簪的“玉”,是骨相;“簪”,是风致,这名字便如从《诗经》里走出来的——“有女同车,颜如舜华,将翱将翔,佩玉琼琚,彼美孟姜,洵美且都。”而玉簪,恰是东方女子佩玉的缩影,它不像金簪那般张扬,也不似银簪那样流俗,只是以温润的质地,藏着“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饰”的静美。
古时制簪,尤重玉料,上好的玉簪,多取自和田白玉或南阳独山玉,其色如羊脂,其质如凝脂,匠人便着这温润的玉,一点点琢磨出簪身与簪头:簪身或光素无纹,以显玉质的纯粹;或浅刻云雷、花鸟,于细微处见匠心;簪头则更见巧思,或是简单的圆球,是饱满的如意,是灵动的蝴蝶,甚至是亭亭的莲花——每一处纹样,都藏着古人对“美”的体悟:不争,却自有风华;不语,却暗藏乾坤。
我曾在一座江南古镇的老银楼里,见过一支清代的白玉簪,那玉色已有些许暖黄,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莹润,簪身刻着几枝折枝梅,花瓣边缘的弧度柔和得像初春的柳叶,连花蕊都细如发丝,仿佛只要轻轻一碰,便会飘落一缕梅香,店老板说,这是当年大户小姐的陪嫁之物,女子出阁那日,将它簪于发间,既是对“玉洁松贞”的期许,也是对“岁月静好”的向往。
玉簪之用:青丝上的时光锁
玉簪的“用”,从来不止于绾发,在古代,它是女子身份的象征,是情感的寄托,更是时光的见证。
《红楼梦》里,黛玉初进荣国府,“鬓边簪着珍珠小花钗”,而宝钗“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”,可见簪钗的贵重与否,与身份地位息息相关,但玉簪却有些特别——它不似金簪那般专属于权贵,也不似银簪那多为平民所用,它像一位温婉的君子,不卑不亢,既能伴大家闺秀出入宴席,也能陪小家碧窗耕读田园,母亲的那支玉簪,便是外婆的嫁妆,玉料不算顶级,却打磨得光滑温润,簪头是一朵素净的玉兰花,她说,外婆年轻时总爱在夏天戴着它,去田埂上摘茉莉,茉莉的香混着玉的凉,成了她记忆里最清甜的底色。
玉簪还是“信物”的化身,古时女子,若与情郎定情,便会将一支玉簪赠予他,男子则珍藏于身,视为“发肤之亲”的见证,晚唐诗人朱庆馀有诗“洞房昨夜停红烛,待晓堂前拜舅姑,妆罢低声问夫婿:画眉深浅入时无?”那低声问话的女子,发间想必也簪着一支玉簪——既是待嫁的羞涩,也是对未来的期盼,小小的玉簪,便成了她与夫婿之间最私密的情感纽带。
更有趣的是,玉簪还藏着“实用”的智慧,古人发髻繁复,若无簪子固定,轻则发丝散乱,重则“云鬓半偏新睡觉”,有失体统,而玉簪质地坚硬,却边缘圆润,既能牢牢固定发髻,又不会损伤发丝,母亲曾教我绾发:“簪子要斜着插入,抵住发根,这样跑一天发髻也不会散。”我试着戴过她的玉簪,那冰凉的触感贴着头皮,竟莫名让人心安——仿佛这支小小的玉簪,不仅绾住了头发,更绾住了时光里的安稳。
玉簪之韵:一簪一念一浮生
玉簪最动人的,是它的“韵”,这种韵,不在形,而在神;不在价,而在情。
我曾见过一位老奶奶,坐在胡同口的槐树下,手里摩挲着一支青玉簪,那玉簪的色泽已有些暗淡,簪头还磕出了一道小口,她却总说:“这是我娘给我的,她当年戴着它,缝补衣服、做饭炒菜,都没摘过,后来娘走了,我就戴着它,好像娘还在身边。”那一刻,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下来,落在她花白的头发上,那支青玉簪泛着柔和的光,像极了母亲的眼神——温润、包容,藏着岁月无法磨灭的爱。
女子已很少用簪子绾发,玉簪更成了少见的老物件,但在博物馆里,在古玩摊上,在老一辈的箱底,我们依然能见到它们的身影,有的玉簪,簪身刻着“长命百岁”,是长辈对晚辈的祝福;有的玉簪,簪头雕着“并蒂莲”,是新人对爱情的期盼;有的玉簪,光素无纹,却藏着主人一生最珍贵的回忆——它们或许价值连城,或许平凡无奇,但每一支玉簪,都封存着一段时光,一个故事,一种情怀。
就像母亲的那支玉簪,如今已传给了我,我很少戴它,却总会在某个夏夜,把它拿出来,放在手心里摩挲,玉的凉意顺着指尖传到心里,仿佛又见母亲坐在井台边的竹椅上,青丝如瀑,玉簪在鬓间闪着光,像把半轮新月,也把那段温柔的时光,永远凝住了。
玉簪无言,却藏着岁月所有的情话,它是鬓边的月光,是时光的锁,是刻在玉上的诗——一簪一念,便是一浮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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