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故乡蜿蜒的河岸,在村口那口老井旁,总有一棵棵身姿虬劲的大树默默伫立,它们不是名贵的园林树种,却以最质朴的姿态,守护着一代代人的童年记忆,那,便是枫杨,春日抽嫩绿新芽,夏洒浓密绿荫,秋挂金黄串珠,冬展铁骨铮铮,枫杨,这水岸边的岁月诗行,用生命的轮回,书写着平凡而动人的篇章。
枫杨,亦称“鬼柳”、“溪沟树”,其名虽不似松柏那般高洁,也不似桃李那般艳丽,却自带一种水岸特有的风骨与野趣,它的树皮,是深灰色的,纵裂如沟壑,仿佛岁月镌刻的皱纹,粗糙却充满力量,枝条舒展而略带下垂,如少女柔软的长发,在风中轻舞,又似老人沉思时拂动的衣袖,最令人难忘的,是它那奇特的果实——串串如绿色的珠帘,悬挂在枝头,初夏时翠绿欲滴,到了深秋,则渐次染上金黄,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暖的光芒,微风吹过,沙沙作响,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古老的故事。
枫杨的生命,似乎与水有着不解之缘,它偏爱湿润的土壤,常常生长在河畔、溪边、湖岸,甚至低湿的田埂,那深扎于淤泥中的根系,发达而顽强,不仅牢牢抓住岸边的泥土,防止水土流失,更形成了一道独特的生态屏障,夏日,浓密的树冠如一把巨伞,为水边的生灵撑起一片清凉,鸟儿在枝叶间筑巢歌唱,蝉鸣与蛙声交织成夏日交响;鱼儿在树影下的水中嬉戏,构成一幅和谐的自然画卷,它不挑剔环境,无论贫瘠与肥沃,都能默默生长,展现出极强的适应能力与生命力,就像那些在水边劳作的乡亲,坚韧而乐观。
记忆里的枫杨,是童年的乐园,树下,是我们追逐嬉戏的战场,捡拾掉落的“串珠”当玩具,或是用那柔软的枝条编织成简单的环戴在头上,夏夜,大人们搬来竹床,躺在枫杨树下摇着蒲扇,讲述着古老的神怪传说,听着虫鸣蛙噪,数着天上的星星,那浓密的树荫,隔绝了炎炎烈日,也隔绝了尘世的喧嚣,只留下清凉与宁静,有时,我们会爬上不算太高的枝杈,晃着双腿,眺望远方的水面,看鸭子凫水,看渔船摇过,时光在不知不觉中缓缓流淌,枫杨,用它宽厚的臂膀,承载了我们太多无忧无虑的时光。
枫杨不仅是童年的玩伴,更是乡村生活的见证者与守护者,它的木材虽不甚坚硬,却因纹理直、耐水湿,常被用来制作农具、家具,或是作为搭建房屋的梁檩,在物质匮乏的年代,枫杨为乡亲们提供了实实在在的帮助,它的树皮、树叶、果实,也各有用途,树皮可提取栲胶,树叶可作饲料,果实亦可入药,全身皆宝,默默奉献,更重要的是,它守护着家园,防止洪水侵袭,净化着水质,是乡村生态系统中不可或缺的一环,它就像一位沉默的长者,见证了村庄的兴衰荣辱,也守护着一代又一代人的安宁。
城市化的浪潮席卷而来,许多乡村的旧貌换了新颜,那些曾经熟悉的枫杨,有的或许已消失在推土机的轰鸣中,在许多人的心底,那水岸边的枫杨,依然是记忆深处最温暖的底色,它不仅仅是一种树,更是一种情感的寄托,一段岁月的象征,代表着那份淳朴、自然与坚韧。
枫杨,这水岸边的岁月诗行,它没有华丽的外表,却有着最动人的内核,它以生命的坚韧,书写着与水共生的智慧;它以无私的奉献,诠释着平凡中的伟大,愿我们都能记得这份来自自然的馈赠,记得那片水岸边的浓荫,记得那串金黄的果实,记得那融入血脉的、关于枫杨的温暖记忆,因为,那不仅是树的记忆,更是我们共同的精神家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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