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第一次注意到这串蓝,是在一个梅雨初歇的午后,空气里还残留着潮湿的泥土气,阳光艰难地穿过云层,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我百无聊赖地沿着巷子走,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扇半掩的木门,就看见了它。
那是一串玻璃珠子,不大,约莫指甲盖大小,用一根旧旧的鱼线串着,珠子是那种最普通的蓝,里面似乎有些杂质,在微弱的阳光下,折射出迷离的光,它们被主人随意地挂在门檐下,风一吹,就轻轻碰在一起,发出“叮铃铃”的轻响,像谁家孩子不小心碰倒了风铃,又像是遥远山谷里的溪流声,细碎,却格外清晰。
我站在原地看了许久,那串蓝在灰扑扑的老巷里,显得有些突兀,又莫名和谐,它不像新潮的装饰那样张扬,也没有古董的沉重感,就那么静静地待着,像一位沉默的老者,看尽了巷子里的日出日落,悲欢离合。
后来,我常常会刻意去寻那串蓝,春天,它掩映在刚抽芽的柳条间,嫩绿与浅蓝相映,透着一股生机;夏天,阳光炽烈,那蓝便显得格外清凉,仿佛能驱散几分暑气;秋天,落叶满地,它又像一块凝固的秋水,沉静而忧伤;冬天,落了雪,它便成了雪地里唯一的色彩,倔强地提醒着人们,蓝是永远不会被覆盖的。
我渐渐知道,那串蓝是属于巷子深处李奶奶的,李奶奶是个寡言的老人,丈夫走得早,唯一的儿子也在外地,她守着这间老房子,守着这条老巷,日子过得清淡如水,我问她那串蓝珠子的来历,她只是笑了笑,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,像一朵绽放的菊花。“哦,这个啊,很多年了,是我儿子小时候给我买的,说这样我看着它,就不会太想他。”
原来,那串蓝里藏着一位母亲对远方游子的思念,鱼线被岁月磨得有些发亮,每一颗珠子都被摩挲得温润,仿佛都浸透了一位老人的爱与牵挂,那“叮铃铃”的声响,不再是单纯的清脆,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呼唤,在每一个寂静的午后,每一个黄昏,轻轻叩响着李奶奶的心门。
再后来,我离开了那座小城,去往更远的地方,行囊里,我揣着一块同样蓝色的石头,是我在那串蓝下捡到的,每当我感到疲惫或迷茫时,就会拿出那块石头看看,它不是玻璃珠,没有那样剔透的光,但它有着和那串蓝相似的色调,沉稳,内敛,带着岁月的痕迹。
我知道,那串蓝早已不仅仅是一串珠子,它是记忆的锚点,是情感的寄托,是平凡生活里的一抹亮色,它让我明白,美,并非总是宏大叙事,有时,它就藏在一条不起眼的小巷里,一串朴素的珠子上,一个老人温柔的眼神里。
不知那串蓝是否还挂在李奶奶的门檐下,是否还在风中发出“叮铃铃”的轻响,但我知道,无论我走到哪里,只要想起那串蓝,心中便会涌起一股暖流,那是一串关于思念、关于等待、关于爱的蓝,它在我记忆的深处,永远闪着温吞而坚定的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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