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初夏,村口那棵老楝树又开花了，细碎的紫白色小花簇拥在枝头，像一层薄薄的云霞笼罩着村庄，风一吹，淡雅的苦香便弥漫开来，混着泥土的腥气，在空气中酿出独属于这个时节的滋味。
奶奶说,楝树是"苦树"，连开出的花都带着一股子清苦味，可村里人却偏喜欢在屋前院后种它，仿佛这苦味能驱邪避灾，保佑一方平安，我小时候不懂，只觉得那苦香闻久了，倒也生出几分亲切来，每到花开时节，我和小伙伴们在树下追逐嬉戏，捡起落地的楝花，用指甲轻轻一掐，指尖便染上淡淡的黄，带着经久不散的苦味。
楝树皮是爷爷的"宝贝"，他总说，"楝树全身都是宝，苦能治病。"有邻家孩子长了痱子，爷爷便砍一小段楝树枝，熬水给孩子擦洗，那红肿的痱子没几天就消了，我小时候调皮，贪凉吃了不干净的东西，肚子疼得打滚，也是爷爷煮了一碗楝树皮汤，苦得我直咧嘴，喝下去却真管用，肚子不一会儿就不疼了，后来才知道，楝树的根皮、树皮、花、叶、果皆可入药，这苦味，竟是自然的馈赠。
楝树果是最有趣的,秋天一到，绿豆大小的果实挂满枝头，由绿变黄，像一串串小巧的风铃，我们摘下成熟的果实，剥开薄薄的果皮，露出里面油黑的种子，用线穿成一串，做成"苦楝子项链"，戴在脖子上，晃晃悠悠的，带着淡淡的草木香，奶奶说，苦楝子能驱蚊虫，夏天睡觉时放在枕头边，蚊子就不敢靠近了，我试过，果然有效，那苦味，竟成了天然的蚊香。
村子里的老房子越来越少,那棵老楝树也依然矗立在那里，只是树下嬉戏的孩子换了一批又一批，每次回村，我总要站在楝树下，闻一闻那熟悉的苦香，这苦香里，有爷爷熬药的背影，有奶奶的叮咛，有我们童年的欢笑，有岁月沉淀下来的温情。
楝树是平凡的,它没有桃树的娇艳，没有柳树的婀娜，却以一身苦味，守护着村庄的宁静，滋养着一代又一代人，这苦，是生活的滋味，也是岁月的馈赠，就像那些远去的时光，带着些许苦涩，却让人回味无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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