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的风掠过村口的老祠堂,总带着一股淡淡的草木香,香气的源头,是那棵矗立了百年的楸树,它树干如墨,枝叶蔽日,年轮里藏着整个村庄的旧时光,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,楸树或许不算显眼,可若细看,便会发现它从骨子里透着股“君子气”——不争春之艳,不抢夏之繁,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,用一身风骨,书写着岁月的从容。
身世:被时光偏爱的“木王”
楸树,紫葳科楸属,落叶乔木,自古便有“木王”之称,翻开《诗经》,能读到“树之榛栗,椅桐梓漆”,其中的“椅”,便是楸树的古称,古人爱楸树,不仅因其材质,更因其品格。《考工记》里说“楸梧实而皮坚”,认为它是“美木”;《齐民要术》则详细记载了楸树的种植之法,称其“子孙昌盛”,甚至有“庭院种楸,辈辈出侯”的说法,足见其在传统文化中的分量。
楸树的身姿,总带着几分古意,树干通直挺拔,少有旁枝斜出,树皮纵裂,灰褐色的纹理如老人手背的青筋,刻着风霜的痕迹,叶片呈三角状卵形,边缘有细锯齿,正面浓绿,背面微带白霜,风一吹,便簌簌作响,像是谁在翻阅一本厚重的线装书,初夏时,它会开出钟形的花朵,粉白中带淡紫,花蕊微黄,一簇簇挂在枝头,不张扬,却透着股清雅的香气,连蜜蜂都舍不得太急躁,只是绕着花蕊,慢慢采撷。
风骨:材用与人文的双重馈赠
楸树最让人称道的,是它的“材”,古人说“楸木坚实,为器耐用”,此言不虚,楸木纹理细腻,质地坚韧,防潮耐腐,是制作家具、乐器的上好材料,故宫里那些雕花繁复的屏风、案几,不少便以楸木为材,百年过去,依旧光泽如新,连木纹都像在诉说着当年的匠心,老辈人常说:“楸木打箱柜,传辈也不废。”在物资匮乏的年代,谁家嫁女儿,若能陪嫁一套楸木家具,便是顶体面的脸面——那木头里,藏着对日子“坚牢长久”的期盼。
可楸树的价值,远不止于“材”,在文人眼里,它是“诗中的树”,王维写“楸树馨香倚钓矶”,把楸树与隐逸的闲逸绑在一起;杜甫叹“楸梧栖野雀,杨柳暗河流”,以楸树的孤寂映照家国之思,而在寻常百姓家,楸树是“村里的树”,村口的老楸,是孩子们的天然凉棚,夏天他们在树下捉迷藏、听老人讲古;秋天,成熟的楸果像一串串小铃铛,风一吹,落在地上,引得孩子们争相拾起,据说用楸果串成的手链,能带来好运,它从不索求,只是默默站成村庄的坐标,看着一代人长大,看着一代人老去。
传承:被唤醒的绿色记忆
走在城市的街头,已少见楸树的身影,人们习惯了银杏的金黄、梧桐的阔叶,却忘了这个曾与中国人相伴千年的“老朋友”,可好在,总有人记得它的好,近年来,随着生态意识的觉醒,楸树因“适应性强、净化空气、美化环境”的特点,重新回到了园林绿化中,在河南的某个乡村,人们自发保护那棵三百年的老楸,给它砌了围栏,挂上了“古树名木”的牌子;在北方的新城区,楸树作为“行道树”被广泛栽种,初夏时,粉白的花朵缀满枝头,成了城市里一道低调的风景。
我常常想,楸树像不像那些被时光遗忘的匠人?它不喧哗,不攀附,只是把根深深扎进土里,把年轮默默刻进岁月里,它的花,不似桃李般烂漫,却自有清雅;它的木,不似红木名贵,却坚实耐用,就像我们身边那些平凡的人,他们或许没有惊天动地的伟业,却用自己的坚守与质朴,撑起了生活的脊梁。
下次,当你路过一棵楸树,不妨停下脚步,看看它那直指苍天的枝干,摸摸它那刻满故事的树皮,闻闻那初夏时淡淡的香,你会明白,有些美好,从不需要刻意张扬——就像楸树,站在岁月深处,自成一道风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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