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初合时分,院中那几株玉簪便悄然醒来了,它们素衣淡妆,宽厚的叶如碧玉雕琢的托盘,承托着一支支莹白的花苞,仿佛将半壁月色都含蓄地拢在怀中,晚风过处,花苞微微颤动,幽香便如无形的丝线,丝丝缕缕,渗入窗纱,漫过书案,萦绕在人的衣襟鬓发之间。 玉簪之美,在于其“藏”,它不似牡丹那般张扬,亦没有桃李的艳俗,它的花,是那种极洁净的白,瓣如羊脂,蕊似金屑,却总被宽大的绿叶谦逊地遮掩着,半遮半掩,含羞带怯,唯有在寂静的清晨或黄昏,当喧嚣褪去,它才肯悄悄舒展腰肢,将那份清绝与玲珑,毫无保留地献给懂得欣赏的人,我曾见过一位老妇人,在玉簪花下静坐良久,她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花瓣,眼神里满是慈爱与了然,仿佛在与一位久违的故人低语,那一刻,我忽然明白,玉簪的“藏”,并非畏缩,而是一种内敛的坚守,一种“大音希声,大象无形”的智慧。 玉簪之韵,在于其“寂”,它生长在庭院的角落,或是山涧的石缝,不择地而生,不索求阳光雨露的格外恩宠,夏日炎炎,万物似乎都有些倦怠,唯有玉簪,在酷暑中兀自绽放,带着一股子清冷的韧劲,它的香,不是扑鼻的浓烈,而是“暗香浮动月黄昏”的幽远,需得静心品味,方能体会其妙,古人称其“花中君子”,大约便是这份“独善其身”的孤高与淡泊吧,它不像春花那样争奇斗艳,只为博一时之欢;它亦不像秋菊那样傲霜斗雪,只为留一身傲骨,玉簪只是安静地开,安静地落,花开花落间,自有一份从容与淡定,不惹尘埃,不惊岁月。 玉簪之用,在于其“实”,其叶可食,古时便有采其嫩叶焯水凉拌者,清脆微苦,带着山野的气息,是夏日里难得的一道清凉,其根可入药,性凉味甘,有清热解毒、消肿止痛之效,默默守护着人们的健康,它不像那些仅供观赏的奇花异草,华而不实,玉簪是质朴的,也是实用的,它将自己的一切,都奉献给了这个世界,不求回报,只是安然地履行着自己的使命。 “试问闲愁都几许?一川烟草,满城风絮,梅子黄时雨。”古人笔下的愁绪,总是那般缠绵悱恻,而玉簪,这素净的花,却仿佛能化解这许多的愁绪,每当我心烦意乱,便会走到院中,看看那些玉簪,它们静静地立在那里,叶如翠盖,花似白玉,仿佛在告诉我:生命当如玉簪,不必喧嚣,不必张扬,只需内敛、坚韧、从容地生长,于无声处,自有芬芳。 夜色渐深,玉簪花在月色下愈发显得清雅脱俗,我想,玉簪不仅是一种花,更是一种姿态,一种心境,它教会我们于平凡中见真淳,于寂静中生智慧,于淡泊中显品格,愿我们都能如这玉簪一般,在纷繁的尘世中,守一份初心,怀一缕清香,从容绽放,静静芬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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