楝树,这名字便自带三分苦涩,如同乡野间一位沉默寡言的老者,在村口、在田埂、在屋后,静静地站立,守着一方水土,也守着一段段被时光浸润的往事。
初识楝树,是在故乡的庭院里,那是一株不算高大,却枝繁叶茂的树,它的叶子,细长而浓绿,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,风一吹,便沙沙作响,像是谁在低声絮语,每年春末夏初,楝树便开始孕育它独特的果实——楝果,一串串,一簇簇,由青涩转为黄绿,最终在盛夏时节变得饱满金黄,挂在枝头,沉甸甸的,倒有些惹人怜爱,这美丽的外表下,却藏着苦涩的内核,我们孩童时,曾好奇地摘下几颗,剥开果皮,尝那里面晶莹的果肉,立刻便被一股苦直冲头顶,连连吐口水,再也不敢轻易尝试,这“苦”,似乎成了楝树最鲜明的标签。
楝花,是淡紫色的,细小而不起眼,隐匿在浓密的叶片之间,不仔细看,几乎察觉不到它的存在,它们没有桃花的娇艳,没有牡丹的雍容,只是默默地开,默默地落,花期不长,却自有风骨,那淡淡的紫色,像极了乡间女子朴素的衣衫,不施粉黛,却自有一份清丽与坚韧,当楝花落尽,空气中便弥漫开一股若有若无的苦香,那香气不浓烈,却持久,带着一丝泥土的腥气和草木的清新,让人闻之精神一振,又似乎勾起了心底深处某些沉睡的记忆。
在我的记忆里,楝树与祖母的身影总是紧密相连,夏日午后,阳光炽烈,祖母便会搬一把竹椅,坐在楝树的浓荫下,手里摇着一把蒲扇,为我驱赶蚊虫,她不识字,却会讲许多老掉牙的故事,关于牛郎织女,关于孟姜女哭长城,关于那些古老而神秘的传说,她的声音温和而缓慢,伴随着蒲扇的摇曳声和楝叶的沙沙声,编织了我童年最安宁的梦境,有时,她会摘下几片楝叶,揉碎,那苦涩的汁液便沾满指尖,她告诉我,这叶子可以驱虫,甚至能治病,那时的我,似懂非懂,只觉得祖母无所不能,而这棵苦楝树,也仿佛因为祖母的存在,而变得亲切起来。
楝木,在乡间是极常见的木材,它质地坚硬,纹理细腻,却因带有苦味,不易被虫蛀,便成了农人制作家具、农具的上好材料,记得家中那张老旧的八仙桌,便是用楝木打造,历经数十年风雨,依旧坚固耐用,桌面光滑如镜,倒映着岁月的痕迹,还有祖父用过的犁耙,也少不了楝木的身影,它默默承受着劳作的艰辛,从不抱怨,就像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,用粗糙的双手,创造着生活的价值,楝木的苦,似乎也融入了农人的骨血,他们吃苦耐劳,坚韧不拔,如同楝树一般,在贫瘠的土地上顽强生长。
离乡多年,城市的喧嚣与繁华,渐渐模糊了故乡的轮廓,每当看到或听到“楝”字,那株苦楝树的身影便会清晰地浮现在眼前,它那浓密的绿,淡紫的花,金黄的果,还有那苦涩的香,都化作了故乡最深刻的符号,楝树的苦,是生活的底色,也是成长的滋味,它或许不讨喜,却真实,深刻,如同人生中那些经历过的困苦与磨砺,虽苦涩,却让人沉淀,让人坚强。
又是一年楝果熟时,不知故乡的那棵老楝树,是否依然枝繁叶茂?它是否还记得那个在树下听故事的孩子?或许,楝树从不言语,但它用自己的一生,见证着村庄的变迁,守护着游子的乡愁,那苦涩的滋味,早已融入血脉,成为我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,提醒着我们,无论走多远,都不要忘记来时的路,不要忘记那份根植于土地的质朴与坚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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