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北方老街的巷陌里,总藏着一些与时光对望的生命,龙爪槐便是其中最特别的一种——它不像白杨那样挺拔向天,也不似垂柳那般柔顺低眉,而是以一身遒劲的枝桠,如龙爪般虬曲盘桓,在岁月的檐下,写下一首沉默却动人的绿意诗行。
初识龙爪槐,总在老宅的庭院前,那株老槐怕是有几十年了,主干不过一抱粗,却矮壮敦实,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者,将所有力气都给了枝桠,从主干顶端抽出的枝条,并非向上生长,而是固执地向四周垂落,再向外轻轻翻卷,末端再微微上翘,活脱脱一只只蓄势待发的龙爪,抓着空气,抓着时光,也抓着路过人的目光,春末夏初,淡黄米粒般的花苞藏在羽状复叶间,不张扬,却暗香浮动,风一过,碎花簌簌落下,在青石板上铺一层浅浅的“雪”,连空气都染上了甜丝丝的槐香。
龙爪槐的美,在于它的“盘桓”,它的枝从不追求直指苍穹的凌厉,而是选择蜿蜒、盘曲、垂落,在有限的生长空间里,开辟出无限的姿态,有人说这是“被束缚的美”,我却觉得,这是它对生活的温柔妥协——不与空间硬碰硬,而是顺势而为,将每一寸枝条都长成风景,老北京的四合院里,常在影壁旁种一株龙爪槐,枝桠如伞盖般遮蔽着青瓦灰墙,夏天是浓荫,秋天是金黄,冬天落尽叶子,那遒曲的枝干更显风骨,像一幅水墨画里的留白,简约却意蕴悠长。
它也极耐得住寂寞,见过一株荒废院里的龙爪槐,砖墙斑驳,瓦砾遍地,它却从石缝里探出根来,枝桠被岁月压得更低,却依然在每年夏天准时开花,路过的人很少,风偶尔来,枝叶便沙沙响,像在自说自话,它不像牡丹需要万众瞩目,也不似玫瑰需要精心呵护,只要一方泥土,一点阳光,就能活得有模有样,这种“皮实”,里头藏着一种通透的智慧——不慕繁华,不畏孤独,只管把根扎深,把绿意留够。
去年深秋,在山西平遥古城的街角,又遇见一株龙爪槐,城墙的砖红色映着它金黄的叶子,枝桠垂挂下来,像一挂天然的帘幕,有老人坐在树下摇着蒲扇,孙辈在旁边追逐打闹,阳光透过叶隙,洒下细碎的光斑,落在老人花白的头发上,落在孩子笑脸上,那一刻突然明白,龙爪槐早不止是一种树,它是时光的见证者,是老街的记忆载体,它的枝桠盘桓过多少风雨,它的绿荫庇护过多少路人,它的花香飘进过多少窗棂,那些被它触摸过的岁月,都染上了从容的味道。
如今城市里的绿化,越来越多地引进名贵花木,龙爪槐却总在老街旧巷里,安静地立着,它不耀眼,却让人过目不忘;不张扬,却能在心里扎下根,或许,就像它的枝桠那般,真正的生命力,从来不是向上攀援的急切,而是向下扎根的沉稳,是盘桓在岁月里的那份温柔与坚韧,下次路过老街,不妨抬头看看——那些龙爪般的枝桠,正抓着时光,等你读一首关于绿意与岁月的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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