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说人间草木各有其魂,泡桐便是最具平民气息的那一个,它不似松柏那般昂然傲岸,亦无桃李之娇妍明艳,只是默然立于街巷阡陌、农家庭院,以宽大的叶片承接风雨,以淡紫色的花朵装点平凡岁月,泡桐,这名字便带着几分温吞的烟火气,却在不经意间,成为无数人记忆里最柔软的底色。
记忆中的泡桐,总与故乡的老屋紧密相连,村口那棵三人合抱的泡桐,是孩童时代的天然乐园,春末夏初,淡紫色的喇叭状花朵缀满枝头,远看如一团团温柔的云霞,微风过处,落英缤纷,花瓣在空中打着旋儿,落在肩头,落在石阶上,带着若有若无的清香,我们常常仰着小脸,踮起脚尖去够那些低垂的花朵,小心翼翼地摘下,用细线穿成一串,做成别致的“花环”,有时,还会捡起凋落不久的花朵,轻轻一捏,花蕊便如小伞般弹出,引得我们咯咯直笑,树下,是老人们摇着蒲扇闲话家常的场所,是孩子们追逐嬉戏的乐园,也是我们这些“小不点”仰望星空、数着蝉鸣入梦的天然屏障,泡桐的浓荫,庇护了童年的无忧无虑,也见证了村庄的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。
泡桐的美,是内敛而深沉的,它的树干并不挺拔,甚至有些歪斜,表皮粗糙,布满深浅不一的沟壑,仿佛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,刻满了岁月的痕迹,正是这看似平凡的树干,却蕴含着惊人的生命力量,泡桐生长迅速,木质轻柔而坚韧,是制作家具、乐器的良材,我家的老式衣柜,便是泡桐木所制,虽历经数十载,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木香,柜门上的雕花也依旧清晰可见,夏日炎炎,泡桐宽大的叶片如同一把把绿伞,遮挡住灼人的烈日,投下一片清凉,阳光透过叶隙,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,随着微风轻轻摇曳,如梦似幻,偶有夏雨骤至,雨点敲打着叶片,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,那是泡桐在吟唱一首质朴的歌谣。
泡桐的花期短暂,却足以惊艳整个初夏,那淡紫色的花朵,不张扬,不浓烈,却有着一种独特的清丽脱俗,它们成簇地开放,在绿叶的映衬下,显得格外素雅,文人墨客或许少有为其赋诗,但在寻常百姓心中,泡桐花却是春天最温柔的告别,它不像牡丹那般雍容华贵,也不似玫瑰那般热烈奔放,它只是静静地绽放,用自己的方式装点着这个世界,花开花落间,仿佛诉说着生命的轮回与从容,我常想,泡桐或许深谙“大巧若拙”的道理,它不追求外在的华丽,只专注于内心的丰盈与坚韧。
身处钢筋水泥的都市,偶尔遇见一两株泡桐,心中总会涌起莫名的亲切感,它们或许不再是参天大树,只是路边的一抹绿荫,却依然能唤起我对故乡、对童年的无限思念,泡桐,这平凡的树种,早已超越了其作为植物本身的意义,它承载了一代人的记忆,见证了岁月的流转,更以其质朴无华的品格,诠释着生命的真谛。
它不与群芳争艳,却自有一番风骨;它不向岁月低头,却总能从容应对,泡桐,就这样默默地生长着,奉献着,在平凡的角落里,书写着属于自己的不凡篇章,那淡淡的槐香,那婆娑的树影,早已深深烙印在心底,成为生命中最温暖、最恒久的慰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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