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故乡的老宅院落深处,挺立着一棵古老而宽厚的无花果树,它盘根错节,树干粗壮得如一位饱经风霜的巨人,树皮皲裂出深深浅浅的沟壑,仿佛是岁月用刀锋镌刻下的古老图腾,每至盛夏,它便撑开一片浓密得几乎遮蔽了天空的绿荫,那宽大的叶片层层叠叠,在风中沙沙作响,像在低声诉说着光阴的故事。
记忆里,童年最惬意的时光便是在这无花果树的绿荫下消磨的,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,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,我们几个孩子在树下追逐嬉戏,或是蜷缩在树根旁,听祖母讲那些古老而神奇的故事,祖母常说,无花果树是最懂得沉默的树,它不似桃李那般张扬,用繁花招摇过市;也不似梧桐那般高大,以姿态引人注目,它只是默默地生长,默默地结果,把所有的力量都蕴藏在那看似不起眼的果实里。
起初,我亦曾好奇,为何它叫做“无花”果?难道它真的不开花便结果吗?后来,在书本上得知,无花果树并非不开花,它的花隐藏在肥厚的花托内部,悄然绽放,不事张扬,这倒更添了它的几分神秘与内敛,它的果实,起初是青涩的小点,藏在叶片之下,不易被人察觉,随着时间的推移,才渐渐膨大,由青转紫,由硬变软,最终在某个不经意的清晨,或是午后慵懒的阳光下,露出它饱满诱人的身姿,散发出淡淡的、独特的香甜气息。
那时,我们最喜欢做的,便是搬来小竹凳,坐在树下,等待无花果成熟,当发现一颗紫黑发亮、轻轻一捏便感觉柔软多汁的无花果时,便会兴奋地叫起来,小心翼翼地摘下,轻轻掰开,露出里面红艳艳、密密麻麻的果肉,那甜美的滋味,带着阳光的味道,是童年最难忘的滋味,我们常常吃得满嘴通红,手指黏腻,却笑得无比开心。
无花果树不仅滋养了我们的童年,也见证了家族的兴衰荣辱,它曾默默地看着祖父在树下教我读书写字,看着父亲在树下与亲友畅谈,看着我离家求学,又偶尔回归,它像一位沉默的长者,包容着我们所有的喜怒哀乐,分担着我们所有的忧愁与欢愉,即使是在最艰难的岁月里,它也依然顽强地生长着,结出甘甜的果实,给予我们最实在的慰藉。
故乡的老宅或许早已变了模样,但那棵无花果树的形象,却深深烙印在我的记忆里,它教会我,生命并非都需要轰轰烈烈的绽放,默默的坚守与付出,同样能孕育出丰硕的果实,它不与百花争艳,却能在自己的季节里,奉献出独特的甘甜;它不言语,却用年轮记录着时光的流转,用绿荫庇护着生命的成长。
无花果树,它是一首沉默的诗,一幅立画的画,更是一座矗立在时光长河中的丰碑,诉说着关于坚韧、内敛与奉献的永恒哲理,每当我想起它,心中便涌起一股温暖而坚定的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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