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曾唤我“鲁冰花”,童年时我不解其意,只觉这名字仿佛沾着山野的清露与泥土的微腥,朴素得像外婆家后山石缝里钻出的小花,后来才知,鲁冰花,是闽南语“路边花”的谐音,更是母亲藏在名字里的一句叮咛:要做那开在路边的花,不争春光,不羡繁华,只把根扎进最深的泥土,把最温柔的颜色留给路过的人。 鲁冰花是山野的孩子,生来就带着一股倔强的野气,它从不挑地方,石缝、田埂、溪边,只要有一点泥土,就能扎下根去,初春时,当别的花还在泥土里沉睡,鲁冰花的嫩芽就悄悄顶开了枯叶,毛茸茸的像婴儿握紧的小拳头,带着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,到了暮春,它的茎叶便蓬蓬勃勃地舒展开来,羽状的复叶层层叠叠,绿得发亮,像一把把撑开的小绿伞,为地面的野草遮风挡雨。 我第一次真正认识它,是在外婆家的后山,那时我七岁,跟着外婆去采茶,茶山层层叠叠,像被绿浪洗过一般,而就在茶树的间隙里,一丛丛鲁冰花正悄悄绽放,它的花很特别,不是单薄的几片花瓣,而是像一个个紫色的小绒球,沉甸甸地缀在枝头,有的深紫如暮色,有的浅粉似朝霞,还有的带着一抹淡淡的蓝,像被山间的雾气晕染过,风一吹,花枝轻轻摇曳,落下的花瓣沾在茶树的嫩芽上,像给春天缀上了天然的宝石。
外婆正在背篓里整理茶叶,抬起头笑了:“这是鲁冰花,茶树的好伙伴。”她拔了一株根部的草,指给我看,“你看它的根,扎得深着呢,能把地里的养分吸上来,再传给茶树,茶树有了它,茶叶才长得更香,更有劲儿。”
原来,鲁冰花从不只为自己开花,它默默地长在茶树旁,把土壤深处的养分、把阳光雨露的精华,都悄悄分给身边的伙伴,它像一位沉默的母亲,用自己的一生,滋养着别人的春天,后来我才知道,鲁冰花在西方也叫“ Lupin”,意为“狼一样的花”,因为它能在贫瘠的土地上顽强生长,可在我心里,它永远是最温柔的母亲花——不是因为它有多艳丽,而是因为它把所有的力量,都给了需要的人。
母亲种过一盆鲁冰花,就放在老屋的窗台上,那是我上小学时,她从山里挖回来的,根上还带着湿漉漉的泥土,她小心翼翼地把花栽进旧陶盆,每天清晨起来,第一件事就是给花浇水,再用软布轻轻擦去叶片上的灰尘。
“鲁冰花好养,不娇气,”母亲一边擦叶子,一边对我说,“就像人一样,不用非得长在温室里,根扎稳了,哪儿都能活。”
那年我考试没考好,躲在房间里哭,不肯吃饭,母亲没说什么,只是把那盆鲁冰花端到了我的书桌上,花正开着,紫色的花瓣上还带着晨露,在夕阳下闪着柔和的光,我看着它,忽然想起外婆说的“茶树的好伙伴”——它明明自己长得那么好,却从不炫耀,只是安静地开着,把所有的温柔都捧出来。
后来我才知道,母亲小时候家里穷,连学费都凑不齐,是村里的老教师帮她垫付了学费,还给她带了一包鲁冰花的种子,说:“这花好活,就像你,不管遇到啥困难,都能扎下根去。”母亲把种子种在了学校的路边,第二年春天,路边就开满了紫色的花,像一条紫色的丝带,飘在她走过的每一条小路上。
“所以我给你取小名‘鲁冰花’,”母亲后来告诉我,“是希望你能像它一样,不管在哪儿,都能踏实生长,心里有别人,眼里有光。”
老屋的窗台上或许已经没有了那盆鲁冰花,但母亲的话,却像鲁冰花的根一样,扎进了我的心里,我见过城市公园里被精心修剪的玫瑰,也见过花店里包装精美的百合,可它们再美,也少了鲁冰花那种从泥土里长出来的质朴与温柔。
鲁冰花从不说话,却把所有的故事都写在了花瓣上——它开在山野,是茶树的伙伴;它长在路边,是行人的慰藉;它藏在母亲的记忆里,是爱与希望的象征,它像极了那些平凡生活中的普通人:他们或许没有显赫的地位,没有耀眼的光芒,却用自己微弱的力量,滋养着身边的人,温暖着脚下的土地。
又是一年春深时,我仿佛又看到了那开满山野的鲁冰花,紫色的花穗在风中轻轻摇曳,像无数个温柔的眼睛,望着这片它深爱的土地,而我知道,无论走到哪里,我都是那个母亲唤过的“鲁冰花”——带着山野的倔强,带着泥土的芬芳,带着不灭的温柔,在人生的路上,安静地开着,把最好的自己,留给每一个需要温暖的春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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