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江南的山野古刹旁,或岭南的村口老墙边,常能见到一种奇特的藤本植物——它粗壮如蟒的藤条蜿蜒盘旋,深紫近黑的皮孔仿佛岁月的刻痕,在阳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泽,这便是油麻藤,当地人更爱唤它“常春油麻藤”或“禾雀花藤”,它不像凌霄那般张扬,也不似紫藤那般柔媚,却以一股沉稳的劲道,在时光的褶皱里书写着生命的坚韧与诗意。
油麻藤的生命,是一场漫长的攀援,它的藤蔓能长达数十米,甚至逾百年,像一位沉默的守望者,用强健的吸盘牢牢吸附在古树、石壁或老屋的墙体上,无论环境多么贫瘠,它总能向上、再向上,将绿色的枝叶伸向阳光,最令人称奇的是它的叶子,羽状复叶上挂着三枚小叶,中央一枚常呈卷须状,既是攀援的“手”,也是光合作用的“工厂”,春风拂过,嫩绿的叶片层层叠叠,为古朴的院落或幽深的山林披上一袭流动的绿衣。
春末夏初,是油麻藤最绚烂的时刻,一串串花序从叶腋间垂下,初时如饱满的稻穗,绽放时便成了成群结队的“禾雀”——每一朵花都酷似一只振翅欲飞的小鸟,花瓣是温润的米黄色或浅绿,翼瓣展翅,花蕊微张,仿佛在枝头窃窃私语,微风过处,满架“禾雀”轻摇,花香清甜而不腻,引得蜂蝶飞舞,行人驻足,这“禾雀花”之名,便是最生动的写照,是大自然赋予油麻藤的浪漫诗篇。
油麻藤不仅以姿色动人,更以实用见长,它的种子富含油脂,古人曾将其榨油,供点灯或食用,故得“油麻藤”之名;藤蔓坚韧耐用,可编制农具或家具;根、藤、花皆可入药,有舒筋活络、调经补血之效,在物质匮乏的年代,它是山民眼中的“宝贝藤”;在生态保护的今天,它是固土护坡、绿化环境的“先锋植物”,从实用到生态,油麻藤用一身本领,诠释着“无用之大用”的生命哲学。
油麻藤最动人的,还是它那份“老而弥坚”的生命力,在许多古村落,百年以上的油麻藤并不罕见,它们与古树、老屋相依相存,见证了朝代更迭、世事变迁,藤蔓缠绕处,是岁月的痕迹;花开花落间,是生命的轮回,它不急不躁,不争不抢,只是静静地生长,将根扎得深,将叶长得绿,将花开得艳,用一种近乎固执的坚守,对抗着时间的侵蚀。
城市里的油麻藤越来越少,它更多地栖息在乡野山林,成为隐者般的存在,但只要在某个不经意的转角,遇见一株攀援而上的油麻藤,看见它满架的“禾雀”在风中摇曳,便仿佛能听见岁月的低语,感受到生命的力量,它不仅是植物界的“活化石”,更是一种精神的象征——坚韧、包容、奉献,在平凡中书写伟大,在岁月中沉淀永恒。
下次当你路过山野,不妨抬头看看那蜿蜒的藤蔓,或许,就能读懂油麻藤用绿色血脉写就的生命诗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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