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初临,暑气渐退,庭院里浮荡起草木的清芬,母亲从妆奁深处取出那只紫檀木匣,匣盖轻启,一枚玉簪静静卧在暗红丝绒上,温润如凝脂,泛着幽幽的青光,那是她的陪嫁,亦是外婆传下的旧物,簪头琢作一朵含苞的玉兰,花瓣层层舒展,蕊心一点浅黄,仿佛藏着一整个江南的烟雨。 玉簪是极有脾气的,它不似金饰那般张扬,亦不比珠钗易显俗艳,它需得配一身素色衣裳,或是月白的苎麻裙,或是淡青的杭罗衫,方能衬出那份清冷与孤高,记忆里,母亲总在端午或中秋这些郑重的日子取出它,将青丝绾成简洁的发髻,玉簪斜斜插入,发髻便如被点活了般,有了风骨,那时我总爱趴在梳妆台前,看母亲用指腹轻轻拂过簪身,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珍视,仿佛那不是玉,而是一段沉甸甸的时光。 玉簪的花期在夏末秋初,庭院一角的玉簪花,总在暑气最盛时悄然绽放,它的花苞如一支支白玉笔,顶端微卷,含着晨露;待到夜风拂过,便“啪”地一声绽开,吐出淡黄的花蕊,香气清幽,不似茉莉浓烈,却如寒梅般沁人心脾,古人称其“江南第一花”,大约是爱它这份不争不抢的淡然,母亲常摘几朵新鲜玉簪,簪在发间,那花香便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她鬓边,混着皂角的清气,成了我童年最安心的味道。 后来我长大了,也学着母亲的样子绾起长发,第一次将那枚玉簪别在发间时,指尖触到微凉的玉质,竟莫名有些颤抖,镜中的自己,少了几分少女的娇憨,多了几分沉静,那一刻我忽然懂得,玉簪于女子而言,从来不只是饰物,它是身份的象征,是岁月的见证,更是一种无声的期许——期许女子如玉般温润,如簪般挺拔,即便在平凡的日子里,也要有自己的风骨与坚守。 母亲渐渐老了,眼角添了细纹,发间也见了银丝,那枚玉簪却被她保养得愈发温润,她曾对我说:“玉簪养人,人亦养玉,日子久了,它便懂得你的心事。”我也将这只紫檀木匣珍藏在衣柜深处,偶尔取出,用软布轻轻擦拭,仿佛能触到母亲掌心的温度,闻到旧时光里的芬芳。 又是一年夏末,庭院的玉簪花又开了,洁白的花瓣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,像极了那枚静卧在匣中的玉簪,我想,或许所有的美好,都如这玉簪一般,不事张扬,却能在岁月的长河里,沉淀出最动人的光泽,它藏着的,是母亲的叮咛,是时光的印记,更是一个女子对生活最温柔的坚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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