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家的院墙,总在岁末年初时被一种热烈的色彩点燃,不是春日的桃粉,也不是夏日的浓紫,而是明艳得晃眼的橘红——一串串、一簇簇,像炸开的炮仗,又像流淌的火焰,沿着斑驳的砖墙肆意攀爬,这便是炮仗花,光是名字里就带着一股子热闹劲儿,仿佛能把沉寂的冬天都吵醒。
第一次注意到它,是小时候跟着奶奶在院里晒太阳,墙根下刚冒出嫩芽时,它毫不起眼,叶片心形,带着细密的绒毛,趴在土里像个怯生生的小孩,可不知从哪天起,它突然就“发力”了,纤细的藤蔓像长了眼睛,顺着墙角的缝隙、钉子,甚至奶奶晾衣绳的麻线,一点点往上爬,白天看,它悄无声息;夜里再瞧,竟蹿高了一大截,叶片在风里晃,像在跟谁较劲。
等它爬满整面院墙,已是深冬,最先开花的,总是墙头最高的几枝,起初是米粒大的花苞,裹着嫩绿的萼片,像藏着一团秘密,某天清晨拉开窗帘,突然就看见“炸”开了——花筒形的花朵,五瓣微卷,橘红的花瓣里探出细长的花蕊,阳光一照,半透明得像蜜蜡,一串串垂下来,从墙头一直挂到墙根,密密匝匝,远看真像谁家过年时没放完的炮仗,红彤彤地挂在枝头,风一吹,还“沙沙”响,像是在说:“快来看,春天要来啦!”
那时候,我最爱做的事,就是搬个小板凳坐在花架下,看蜜蜂钻进花筒里采蜜,炮仗花的花蜜甜,蜜蜂也贪心,常常在花心里待好久,出来时腿上沾满金黄的花粉,像个滚动的雪球,奶奶会摘几串新鲜的花瓣,用清水泡了,加冰糖煮成“炮仗花茶”,喝下去满嘴清甜,喉咙里像含了一缕阳光,她说这花“性子烈,却暖心”,看着就让人高兴。
后来读书,读到“爆竹声中一岁除”,总会想起院墙上的炮仗花,古人写爆竹,是“震落满天星”,而炮仗花不开则已,一开便要占满整面墙,倒像把“震落”的热闹,化作了绵长的绚烂,它不娇贵,不挑土壤,只要给个攀爬的地方,就能从春天长到冬天,即便叶片落尽,枯藤上也还挂着几串残花,像不肯熄灭的火星子,等着来年再“轰”地一声,把新的一年点燃。
去年冬天回老家,院墙还是老样子,炮仗花照样爬满了墙,只是墙根下多了张旧石桌,奶奶坐在那儿择菜,阳光透过花隙洒在她身上,碎金似的,她抬头冲我笑:“你看,这花又开了,跟去年一样热闹。”我忽然明白,为什么人们爱叫它“炮仗花”——它哪里只是花,分明是岁月里的“小太阳”,把平凡的日子,都照得暖烘烘、亮堂堂。
原来最热烈的,从不是一时的绚烂,而是那份不管不顾的生长,和年年岁岁的守候,就像院墙上的炮仗花,只要根还在,就能年年“炸”开一片春天,把日子过得,比炮仗还响,比烈阳还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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