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料峭里铺开的紫云
北方的二月,春寒总带着几分执拗,残雪尚未化尽,枯草在风里打着旋,连光秃的枝桠都透着萧瑟,忽然有一天,蹲在墙角、趴在坡上、挤在石缝里的,便冒出了一簇簇紫——不是浓得化不开的紫,是带着淡淡粉白的、嫩生生的紫,像是谁把早春的晨雾揉碎了,撒在了这片还沉睡的土地上,那是二月兰,它不挑地方,不管贫瘠还是肥沃,只要有一寸泥土,就能扎下根,然后成片成片地蔓延,把灰扑扑的角落,变成一片流动的紫云。
我第一次注意到它,是在老家小区的废弃花坛里,那里没人打理,土硬得像石头,却年年二月末,总被二月兰攻占,它们矮矮的,贴着地长,叶子像细长的兰草,绿得有些发暗,毫不起眼,可一旦开花,便像约好了似的,紫色的花穗从叶丛里蹿出来,一朵挨一朵,密密匝匝,远看像一片紫色的雾,近看才见每朵花都小巧精致,六片花瓣微微反卷,中间探出几根嫩黄的花蕊,风一吹,便轻轻颤动,像是在低声细语,那时我总蹲在花坛边,看蜜蜂在花间钻进钻出,看花瓣上沾着清晨的露珠,心里忽然就软了——这不起眼的小花,竟有这般倔强的生命力。
不争春的“兰”:平凡里的风骨
二月兰虽带“兰”字,却与名贵的兰花不同,兰花多生于幽谷,需精心呵护,二月兰却像个随性的野丫头,长在路边、田埂、山坡,甚至水泥缝里,从不要人浇水施肥,更不用人修剪,它不争不抢,不抢牡丹的雍容,不夺桃花的娇艳,只是在万物复苏的早春,悄悄地开,静静地落。
有人说它“普通”,可正是这份普通,藏着最动人的风骨,它开花时,百花尚未完全苏醒,只有迎春花零星几点,连翘也刚打骨朵,二月兰便顶着寒风,把紫色铺满大地,它不像春梅那样孤傲,也不像玉兰那样高调,只是成群结队地开着,像一群穿紫衣的姑娘,手拉手站在料峭里,给早春添了一抹最温柔的色彩,后来我读季羡林先生的文章,他最爱校园里的二月兰,说它们“从不知道什么叫疲倦,什么叫保留,只要有空隙的地方,它们就一团团地簇拥起来”,原来,这平凡的小花,早有人读懂它的深情——它不张扬,却用尽全力生长;不炫耀,却把美好留给世界。
泥土的深情:落红不是无情物
花期过后,二月兰便开始悄悄凋落,它的花瓣不像别的花那样一片片飘零,而是整朵整朵地垂下来,贴着地面,慢慢变成褐色,最后融入泥土,我曾好奇地拨开枯萎的花瓣,见下面竟已结出细小的种子,黑黑的,亮亮的,像撒在土地里的星星,原来,它不是“消逝”,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延续生命——把种子留给大地,等来年春风一吹,便又是一场紫色的花事。
这让我想起小时候,奶奶总说“落红不是无情物”,二月兰最懂这句话,它从泥土里来,又回到泥土里去,一生都在与土地对话,它的根扎得深,哪怕被踩踏,被忽视,也能在春天重新发芽;它的花落得干脆,化作春泥,又滋养新的生命,它不像有些花,开时轰轰烈烈,落时却满地狼藉,二月兰的凋零,安静得像一场梦,却藏着最朴素的轮回哲理,后来我每次看到二月兰,都会想起奶奶的话:人啊,就该像这花,活得简单些,踏实些,把根扎在泥土里,把心留给需要的人。
永远的紫云:记忆里的早春信使
如今我离开老家多年,却总在早春想起那片紫色的二月兰,它像早春的信使,每年准时告诉我:冬天走了,春天来了,每当看到路边、公园里冒出紫色的花穗,心里便涌起一股暖流——那是平凡生命带来的力量,是泥土深处生长的希望。
二月兰没有惊艳的容颜,没有醉人的香气,却用最朴素的方式,诠释了生命的美好,它教会我,不必追求与众不同,平凡也能活出精彩;不必害怕凋零,结束往往是新的开始,就像这早春的二月兰,开在料峭里,落在泥土中,却把紫色的记忆,永远留在了每一个见过它的人心里。
又是一年二月春风,不知那片废弃的花坛里,二月兰是否又铺开了紫云?我想,一定会的,因为它从不辜负春天,也从不辜负土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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