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深时分,村口那株老梨树便悄然醒了,虬曲的枝干上,灰褐的树皮皲裂如古书扉页,每一道纹路里都藏着岁月的故事,当第一缕春风拂过,光秃秃的枝桠间便爆出米粒大的嫩芽,几天后就舒展成翡翠般的叶片,再过些时日,一簇簇雪白的花便如云朵般缀满枝头,整个村子都浸在清甜的香氛里。 这株梨树记不清是谁家先祖栽下的,只记得爷爷曾说,他小时候它就这么高粗,如今他的孙子辈,仍爱在树下嬉戏,夏日午后,老人们摇着蒲扇在树荫下下棋,孩子们趴在树干上数蝉鸣,熟透的梨子从枝叶间探出头来,把枝条压得弯弯的,我们踮着脚尖摘下最黄的那一颗,咬一口,满嘴都是清冽的甘甜,汁水顺着指缝流下,引来蚂蚁的围观。 最难忘是秋日的黄昏,夕阳穿过叶隙,在地面洒下斑驳的光影,树下落满了金黄的梨花和未及采摘的小果,奶奶会提着竹篮捡拾那些"丑梨",它们表皮粗糙,果肉却格外细嫩,她把梨削去皮,切成小块,用冰糖炖成一锅甜汤,在寒冷的冬夜,那汤水暖胃也暖心,仿佛能融化整个冬天的冰雪。 后来村里通了公路,年轻人纷纷去城里打工,老梨树依旧守在村口,花开花落间,它见证了一代人的成长,也目送着游子远行的背影,去年春天,我回乡探亲,发现老梨树的一侧枝干被雷电劈断,伤口处裹着厚厚的纱布,却依然从新生的枝条上冒出了花苞,那一刻,我突然明白,这株梨树早已不是普通的树木,它是村庄的根,是游子心中的灯塔,用沉默的坚韧对抗着岁月的风霜。 每当我看到街头售卖的梨,总会想起那株老梨树,它或许没有银杏的古老,没有樱花的绚烂,却以最质朴的姿态,在时光里站成了一首关于生长、守望与传承的诗,而那些在梨树下度过的时光,也像树上的梨子,饱满而甘甜,永远贮存在记忆的深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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