院角那株龙眼树,不知在泥土里扎了多少年的根,粗粝的树皮裹着岁月的刻痕,像老人手上凸起的筋络,沉默地诉说着光阴的故事,春日细雨里,它抽出嫩黄的新叶,一串串细碎的白花藏在叶间,散发出清甜的幽香,引得蜜蜂嗡嗡绕飞,那时我总爱蹲在树下,看花瓣沾着雨珠轻轻颤动,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甜香,连空气都染上了慵懒的暖意。
盛夏的阳光被浓密的枝叶筛成细碎的光斑,洒在青涩的龙眼果上,那些果子起初只有指肚大小,裹着一层青灰色的软壳,藏在叶间不甚起眼,我们这些孩子却总惦记着它们,趁大人不注意时,偷偷摘几颗最饱满的,用指甲剥开薄壳,露出乳白的果肉和乌黑的核,塞进嘴里一咬,清甜中带着一丝微涩,惹得整张脸都皱起来,奶奶见了总会嗔怪:“小馋猫,还没熟透呢!”却转身拿起竹竿,轻轻敲下几颗熟透的,果壳金黄,果肉晶亮,甜汁顺着指缝往下淌,那是整个夏天最奢侈的滋味。
秋风渐起时,龙眼树便挂满了沉甸甸的果实,一串串金黄的龙眼像密密匝匝的小灯笼,压弯了枝桠,连树梢都垂得低低的,奶奶搬来梯子,小心翼翼地摘下果子,分给邻里尝鲜,剩下的便摊在竹匾上晒成龙眼干,院子里的空气里,永远飘着阳光和果糖混合的香气,晒干的龙眼肉皱巴巴的,泡在热水里会慢慢膨胀,还原成饱满的模样,甜汤里放几颗,连汤水都染上了琥珀色的温柔。
奶奶已不在了,那株龙眼树却依旧年年开花,年年结果,每次站在树下,看阳光透过叶隙洒下斑驳的光影,仿佛还能听见奶奶的笑声在枝叶间回荡,那些藏在树荫里的童年,那些清甜的果肉,那些晒满果干的午后,都成了时光里最珍贵的标本,龙眼树不言不语,只是用年轮记录着岁月,用果实滋养着记忆,在每一个四季轮回里,守着一份关于家的温暖念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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