寻常人印象中,向日葵的金黄是太阳熔铸的纯粹金属,热烈得没有一丝杂质,在我记忆的花园里,却固执地生长着一株橙向日葵,它的花瓣并非耀眼的明黄,而是夕阳沉入地平线前那最温柔的橘红,像一团燃烧的、带着蜜糖气息的火焰,安静地绽放在我的童年岁月里。 那是我第一次在邻家的废弃花圃里见到它,周围是些蔫头耷脑的杂草,唯有它,亭亭玉立,橙色的花瓣舒展着,每一片都像是精心裁剪过的绸缎,边缘微微卷曲,带着一种娇憨的可爱,花盘中央,密密麻麻的管状花挤在一起,从青绿过渡到深褐,仿佛蕴藏着整个秋天的秘密,最特别的是它的花茎,并非粗壮的绿色,而是带着一点点紫红的绒毛,在微风中轻轻摇曳,像是在对我招手。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向日葵,它没有传统向日葵那种“太阳之子”的张扬与霸道,反而多了一份内敛的温柔与诗意,当其他向日葵都齐刷刷地追随着太阳,昂着头颅,仿佛在宣誓对光明的绝对忠诚时,这株橙向日葵却似乎不那么“执着”,清晨,它会微微侧向东方,迎接第一缕曙光;正午,当太阳最烈时,它的花瓣会稍稍收拢,像是在躲避过分的炙烤,又像是在积蓄力量;到了黄昏,当夕阳将它全身染透,那橙色便愈发浓郁、饱满,仿佛要将一天中最后的美都沉淀下来,它追逐阳光,却又懂得在适当的时候保持一份从容与疏离。 那时候,我常常搬个小板凳,坐在它的不远处,一看就是一下午,我会把自己的小秘密说给它听,风吹过它的叶子,沙沙作响,像是在低声回应,我会观察蜜蜂如何在它的花盘上忙碌,它们沾满了金黄的花粉,嗡嗡地唱着歌,仿佛在赞美这独特的橙色精灵,它不像其他植物那样疏离,也不像宠物那样黏人,它只是静静地存在着,却给了我无尽的慰藉与想象。 后来,我搬家了,离开了那个有废弃花圃的小院,我以为,那株橙向日葵不过是生命长河中一朵偶然的浪花,转瞬即逝,许多年后,我在一次画展上,看到了一幅油画,画面的主体便是一株橙向日葵,画家用浓烈的色彩和奔放的笔触,将那橙色的花瓣描绘得如同燃烧的火焰,却又在火焰的中心,注入了一抹难以言喻的温柔,站在画前,我的眼眶突然湿润了,那一刻,我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小小的院子,看到了那株在夕阳下静静绽放的橙向日葵。 我忽然明白,橙向日葵之所以在我心中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记,或许正是因为它的这份“不同”,它教会我,美并非只有一种标准,热烈的金黄固然动人,温柔的橙色也别有一番风情,生命也并非只有一种姿态,永远昂扬向上固然可敬,懂得在喧嚣中保持一份宁静,在追逐中留一份从容,或许更是一种智慧,它不像太阳那样光芒万丈,却像月亮一样,能在黑夜里给人带来温柔的慰藉;它不像玫瑰那样娇艳欲滴,却像雏菊一样,在平凡中散发着淡淡的芬芳。 我尝试在自家的小阳台上种花,我没有选择常见的向日葵种子,而是特意去寻找了“橙向日葵”,当嫩绿的芽儿破土而出,当它逐渐长出花苞,当那抹熟悉的橙色终于在我眼前再次绽放时,我心中的喜悦与安宁难以言喻,它依然安静地生长着,追逐着阳光,也享受着风雨,我知道,无论我走到哪里,这抹温暖的橙色,都会像一盏不灭的灯,照亮我记忆的角落,提醒我生命中那些独特的、温柔的、值得珍藏的美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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