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四合时,我总爱凝望院角那丛血苋,它不似牡丹那般张扬,亦无兰草的幽香,只是静立着,将一身赤红沉淀在渐浓的夜色里,像一团凝固的晚霞,又似一汪未干的热血,在寂静中诉说着不为人知的倔强。
初识血苋,是在一个初夏的清晨,邻家院墙探出几片陌生的叶子,叶片呈卵形或卵状披针形,边缘略带波浪,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颜色——不是鲜红的艳,也不是紫红的沉,而是一种介于两者之间的、带着金属光泽的暗红,仿佛被夕阳熔化了边缘的绸缎,凑近细看,叶面上细密的绒毛在晨光中闪着微光,叶脉则如赤红的血管,清晰可见,透着一股蓬勃的生命力,后来得知,这便是血苋,又名红叶苋、红洋苋,其名“血苋”,大抵便源于这叶片如血般殷红的色彩。
血苋的美,是带着侵略性的美,它一旦扎根,便似有了自己的意志,匍匐的茎蔓向着四周蔓延,抽出红色的嫩芽,很快就能占据一方天地,它的根系或许不深,但那顽强的生命力,让每一节茎叶都能在适宜的土壤中重新扎下根,生出新的植株,这种“野”性,让它在庭院中显得格外醒目,也常被视为“入侵者”,需要时时修剪,以免侵占其他花草的领地,也正因如此,我偏爱它的这份不羁,它不似那些精心培育的园艺品种那般娇弱,反而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野趣,在无人问津的角落,也能活得热烈而奔放。
若说白日里的血苋是热烈的红,那么月光下的血苋,则添了几分神秘与凄美,当银辉洒落,那暗红的叶片仿佛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银霜,红与银交织,光影流动,如梦似幻,微风拂过,叶片沙沙作响,似在低声诉说着古老的传说,我常想,这血苋究竟经历了什么,才将一身血液化作了叶片的颜色?是承载了远古的传说,还是凝聚了日月的精华?
在传统医学的视野里,血苋亦有其独特的价值,其性味甘、凉,据记载具有清热解毒、凉血止血的功效,民间常用其根或叶治疗痢疾、吐血、衄血、崩漏等症,是名副其实的“血家圣药”,这“血”与“苋”的结合,似乎又为它增添了一层宿命的色彩——它以养血、凉血为己任,却将自己活成了一团燃烧的火焰,用生命的红,守护着生命的律动。
于我而言,血苋最动人的,并非其药用价值,亦非其观赏之姿,而是它那沉默而坚韧的生命力,它不与百花争春,却在盛夏用最浓烈的色彩装点世界;它不需刻意呵护,即便在贫瘠的土壤中,也能倔强地生长,将根深深扎下,将红高高擎起,它像一位孤独的侠客,隐于市井,却心怀赤诚;又像一位沉静的诗人,于无声处,书写着生命的华章。
每当我凝望那丛血苋,心中便涌起莫名的感动,它不仅仅是一株植物,更像是一种精神的象征——一种在平凡中坚守自我,在逆境中奋力生长,用最本真的色彩,照亮生命角落的精神,它的红,是生命的底色,也是热情的宣言,在喧嚣的尘世中,提醒着我们,要活得热烈,活得真实,活得像一团火,哪怕无人喝彩,也要燃烧自己,温暖一方。
血苋依旧在院角静静生长,它的红,是庭院深处最动人的赤色秘语,诉说着生命最本真的力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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