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桃红开又落,寂寞开最晚,后庭花谁为主?忙里又偷闲,沈郎腰伴。”每每念及这首咏凤仙花的词,记忆的闸门便豁然敞开,童年时光里那一片片热烈绽放的凤仙花,便如一幅流动的画卷,在眼前徐徐展开。
凤仙花,在我们乡下,更亲切的名字叫“指甲花”,它不似牡丹那般雍容华贵,也没有兰花那般清雅脱俗,却有着一种独属于乡野的、蓬勃的生命力,每逢春末夏初,奶奶就会在屋后的小菜园篱笆边,或是院角的墙根下,撒下一把凤仙花的种子,这些种子看似平凡,棕褐色的小颗粒,毫不起眼,但只要雨水丰沛,阳光充足,便能迅速生根发芽,不久便长出一丛丛翠绿、修长的叶片,叶片狭长而尖,边缘带着细小的锯齿,像一只只绿莹莹的小手,在风中轻轻招摇。
夏日炎炎,是凤仙花最绚烂的季节,不知何时,翠绿的丛中便冒出了一个个小小的花苞,鼓鼓囊囊的,像一个个蓄势待发的小拳头,终于,在一个清晨,它们迫不及待地绽开了笑颜,凤仙花的花瓣娇嫩欲滴,颜色繁多,有粉的如朝霞初露,有红的似火苗跳跃,有白的像冬雪纯洁,还有紫的若梦幻轻纱,花瓣层层叠叠,微微卷曲,中间探出一簇金黄色的花蕊,散发出淡淡的、清幽的香气,引得蝴蝶蜜蜂翩翩起舞,它们一丛丛,一簇簇,或倚着篱笆,或躲在叶下,热热闹闹地开着,为朴素的农家小院增添了一抹明媚的色彩。
凤仙花最让我魂牵梦绕的,并非它那美丽的花朵,而是用它来染指甲的乐趣,这可是我们那个年代小女孩们心照不宣的“美妆秘籍”,每到花开得最盛的时候,我们便会央求奶奶或姐姐帮忙采摘,她们会细心地挑选那些红得透亮、完全盛开的花朵,连同一些嫩绿的叶子一起摘下,洗净双手,将花瓣和叶子放入小石臼中,加入少许明矾,用石杵轻轻捣烂,渐渐地,紫红色的汁液便渗了出来,散发着花草的芬芳。
捣好的花泥被小心翼翼地敷在指甲上,再用随手摘下的叶片或小片塑料布包裹起来,最后用细线一圈圈缠紧,那感觉,手指被裹得沉甸甸的,心里却充满了期待和喜悦,我们常常会互相帮忙,包好指甲后,便开始焦急地等待,盼望着指甲能快点染上那漂亮的红色,等待的时间总是显得格外漫长,我们会在院子里追逐嬉戏,或是偷偷掀开包裹一角,查看指甲的变化,当终于拆下那层“保护膜”,看到十指指甲都染上了或深或浅、自然红润的色泽时,那份喜悦简直无以言表!那红色,不像涂的指甲油那样刺眼,而是一种透着生命光泽的、温润的胭脂色,带着花草的清香,仿佛把整个夏天的热情和美丽都锁在了指尖。
城市里的花店琳琅满目,各种品牌的指甲油层出不穷,色彩各异,但再也无法复制出童年时用凤仙花染指甲的那份纯真与快乐,凤仙花,这种平凡而倔强的小花,不仅装点了我童年的夏天,更承载了一段无忧无虑、充满乡土气息的记忆,它是奶奶慈祥的笑容,是姐妹们亲密的嬉闹,是那个简单年代里,对美最朴素、最直接的向往与追求。
每当看到路边或花园里有凤仙花悄然绽放,我总会忍不住停下脚步,静静凝望,那熟悉的身影,仿佛在诉说着一段关于成长、关于自然、关于爱的古老故事,指尖上的胭脂或许会褪色,但凤仙花带来的那份美好与温暖,却永远镌刻在心底,成为记忆深处最温柔的底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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