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大地在盛夏的酷暑中微微卷曲,田埂、路旁、荒坡,那些被遗忘的角落,常常会挺立起一丛丛不起眼的植物,它们茎秆直立,叶片呈菱状卵形或三角形,边缘有不整齐的锯齿,最引人注目的,是顶端那由无数细小黄绿色花朵集成的圆锥花序,在风中轻轻摇曳,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生存的智慧,这便是“藜”,一个平凡却蕴含着不凡生命力的名字,一段从远古荒野走向现代餐桌的文明回响。
藜,自古便与人类文明相伴相生,在《诗经》的《邶风·谷风》中,便有“谁谓荼苦,其甘如荠;谁谓荼苦,其甘如荠;宴尔新昏,以我御穷,洵美且异,不畜不售,宴尔新昏,以我御穷,中原有菽,庶民采之,螟蛉有子,蜾蠃负之,教诲尔子,式谷似之,令在无毁,靡日不思,蓼蓼者莪,匪莪伊蒿,哀哀父母,生我劬劳,无父何怙?无母何恃?出则衔恤,入则靡至,父兮生我,母兮鞠我,抚我畜我,长我育我,顾我复我,出入腹我,欲报之德,昊天罔极!南山烈烈,飘风发发,民莫不穀,我独何害!南山律律,飘风弗弗,民莫不穀,我独不卒!”的诗句,中原有菽,庶民采之”,虽未明言“藜”,但“菽”在古代泛指豆类及某些野菜,而藜作为一种广泛分布的野菜,自然也在“庶民采之”之列,在物质匮乏的年代,藜麦(藜的一种近亲,但并非我们常见的田间杂草藜)的祖先,便曾是先民们果腹的重要来源,它以其顽强的生命力,在贫瘠的土地上生根发芽,为挣扎在生存线上的人们提供了最基本的热量与营养,默默支撑起一个个古老的文明。
随着农业的发展与栽培作物的日益丰富,藜的身影逐渐从“主粮”沦为“杂草”,它的适应性太强,繁殖力太旺盛,无论是在肥沃的农田还是贫瘠的荒地,它都能迅速蔓延,与农作物争夺阳光、水分和养分。“藜藿”并称,常被用来指代粗劣的饭食,也引申为清贫的生活,如《韩非子·五蠹》曰:“粝粝之食,藜藿之羹。”这固然反映了藜在特定历史时期作为底层食物的印记,却也某种程度上遮蔽了它本身的价值,人们厌恶它的“入侵”,却忘了它曾是如何慷慨地馈赠。
时光流转,当现代人在追求健康饮食的道路上不断探索时,一种古老的“超级食物”——藜麦(Quinoa,原产于南美洲安第斯山区,虽名称中带“藜”,但与欧亚大陆常见的藜属植物Chenopodium album亲缘关系较远,同属藜科)重新进入视野,这种被誉为“粮食之母”的作物,因其富含优质完全蛋白质、膳食纤维、维生素和矿物质,以及低升糖指数的特点,迅速风靡全球,人们惊叹于这种古老作物所蕴含的卓越营养,开始重新审视藜科植物的价值,这股“藜麦热”不仅带动了南美洲原住民的经济,更让世界看到了藜科植物作为未来食物资源巨大潜力。
我们身边常见的“藜”,同样有着其独特的价值,嫩叶可作蔬菜食用,焯水后清炒、做馅,皆有一股清甜的野味;其种子也可磨面食用,虽不如藜麦那般名贵,却也富含淀粉和蛋白质,在传统中医药学中,藜的全草还可入药,具有清热利湿、解毒消肿的功效,用于治疗泄泻、痢疾、湿疮肿毒等症,更令人称奇的是,藜的适应性之强,几乎到了“有土皆能生”的地步,它耐旱、耐盐碱、耐贫瘠,是生态修复、改良土壤的先锋植物之一,在荒漠化治理、矿区复垦等领域,藜都能凭借其顽强的生命力,为大地披上绿装,默默贡献着自己的力量。
一株平凡的藜,从远古的荒野走来,曾是先民的救命粮,也曾被视为田间的杂草,如今又以其独特的价值重新获得关注,它的生命历程,恰似一部浓缩的文明史,充满了生存的智慧与适应的哲学,它教会我们,即使在最严酷的环境中,生命也能找到绽放的方式;它也提醒我们,对于自然万物,我们或许应该多一份敬畏与审视,不要轻易以“有用”或“无用”来评判,因为每一种存在,都有其不可替代的价值与意义。
下一次,当你再见到田埂边那丛摇曳的藜时,或许会多打量它几眼,那细小的花朵下,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坚韧与奉献;那平凡的身影里,蕴藏着跨越千年的生命史诗与文明回响,藜,以其沉默的方式,向我们讲述着关于生存、适应与价值的永恒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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