它静静伏在窗台一隅,一株蓬茸的绿意凝然不动,却偏偏有几分奇特的“活物”之感,两片肥厚饱满的肉质叶片,厚墩墩地竖立着,边缘排列着参差起伏的暗紫绒毛,活像两枚玲珑的兔耳朵,在寂静中警觉地竖立着,深褐近黑的叶片上,细密地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粉,日光轻抚过,便泛出朦胧柔和的微光,仿若暗夜里一对灵兽的耳朵,在无声处酝酿着某种神秘的生命力。 最初遇见它时,我不过是贪恋其形态的奇特可爱,将它从花市里请回,初时对它照料得颇为精细,按时浇水,小心挪转方向,唯恐它晒着了、冻着了,可日子久了,我竟渐渐懈怠了,时常忙于俗务,将它遗忘在角落里,任凭风吹日晒,有时甚至十日半月也想不起浇一滴水,那窗台上烈日灼灼,夏日里阳光如针尖般刺眼,冬日里寒风也常在窗缝间尖啸穿行,我偶尔瞥见它时,心中总掠过一丝愧疚,想着该给它些关怀了,可转念又被别的事由牵扯开去,终究又搁置一旁。 这被我冷落的黑兔耳,却在我日复一日的忽视里,悄然显出一种别样的姿态来,它非但没有枯萎颓败,反而在那贫瘠的土壤里,在疏于照料的缝隙中,愈发地精神抖擞起来,叶片愈发厚实,那深褐近黑的色泽,仿佛吸纳了足够的日光与风霜,沉淀成一种沉静的、内敛的力量,边缘的紫绒毛,在岁月的打磨下,也愈发显得柔软而坚韧,像一层天然的铠甲,守护着内在的丰盈,它不再仅仅是窗台上的一盆绿植,倒像一位沉默的修行者,于喧嚣尘世的一角,独自吞吐着日月精华,将所有的冷落与忽视,都化作了滋养自身的养分。 终于有一天,当我再次将目光投向它时,心中猛地一震,只见那对“兔耳朵”的中间,竟擎起一根纤细的花葶,葶顶悄然绽放出一串铃铛似的嫩黄小花,细小而精致,在微风中轻轻摇曳,那黄色,是如此的鲜亮,又如此的纯净,仿佛是从它深褐色的身体里迸发出的生命之光,带着一种历经磨难后的喜悦与坦然,我凑近了,鼻尖似乎也萦绕起一缕若有若无的清甜气息,那是属于生命的、最质朴的芬芳。 那一刻,我忽然明白了,黑兔耳的“黑”,并非黯淡与消沉,而是将所有的风雨与冷落,都内化为了生命的底色,它用那对竖立的耳朵,聆听世间的喧嚣与漠然,却始终不曾低下高昂的头颅,它教会我,生命的力量,有时并非源于刻意的呵护与精心的培育,更在于那份于逆境中默默坚守、于贫瘠处奋力生长的坚韧与从容,原来,最深沉的生命,往往孕育在最不起眼的角落,以最沉默的姿态,绽放出最耀眼的光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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