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一年,春天来得格外早,带着一种近乎莽撞的热烈,将整个校园浸泡在一种甜得发腻的空气里,操场边的梧桐树抽出新芽,嫩绿得像能掐出水来,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,在斑驳的墙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,像无数只闪烁的眼睛,好奇地打量着每一个行走的少年,而我,就在这样一个春天里,毫无预兆地,撞进了我的初恋。
她的名字叫林晓,坐在我的斜前方,阳光好的时候,她的发梢会镀上一层金边,随着她低头写字的动作轻轻晃动,像春天里最柔软的柳枝,我常常在数学课上,假装看黑板,余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她,她的侧脸很安静,鼻梁挺直,嘴唇微微抿着,偶尔会因为老师的幽默而轻轻上扬,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,那一刻,我的心跳总会漏掉一拍,然后像揣了只兔子,怦怦乱跳。
我们的交集,始于一本被传阅的《平凡的世界》,那天,我鼓足了毕生的勇气,在她还书的时候,小声说:“这本书,我也很喜欢。”她抬起头,眼睛亮晶晶的,像盛满了星光:“真的吗?我最喜欢少平和晓霞了。”那一瞬间,仿佛有一道无形的门在我们之间打开,门外是喧嚣的课间,门内是我们共同的世界,从此,我们一起讨论路遥笔下的陕北风情,一起为少平的坎坷而叹息,为晓霞的牺牲而落泪,那些书本里的文字,成了我们之间最隐秘的暗号,连接着两颗懵懂而悸动的心。
初恋的味道,是课间十分钟偷偷分享的半块巧克力,甜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;是放学路上并肩而行,却始终保持着半米距离的沉默,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芬芳,还有我们之间微妙的张力;是写满心事却不敢递出的信笺,字迹工整又带着几分潦草,在抽屉里被反复摩挲,最终泛黄,我们会因为对方一句不经意的夸赞而开心一整天,也会因为对方和别的同学多说了一句话而莫名失落,整个世界仿佛都缩小了,只剩下彼此;又仿佛变大了,大到我们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份悸动妥善安放。
青春的列车从不为谁停留,毕业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风,吹散了教室里的粉笔灰,也吹散了我们之间刚刚萌芽的情愫,我们曾约定要考同一座城市的大学,却在填报志愿时,都退缩了,年少时的承诺,脆弱得像清晨的露珠,在现实的阳光下,还没来得及绽放,便消逝无踪,最后一次见面,是在学校的操场上,夕阳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,长到仿佛要延伸到遥远的未来,我们说了很多话,又好像什么都没说,最后只是挥了挥手,说了句“再见”,便转身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,没有回头。
很多年后,当我走过城市的街头,看到一对对年轻情侣牵着手,脸上洋溢着和我们当年一样的笑容时,我总会想起林晓,想起那个春天,那本《平凡的世界》,那半块巧克力的甜,以及那份青涩而纯粹的悸动,我知道,那场无人赴约的春日盛宴,终究是散了,但它留下的痕迹,却像刻在年轮里的印记,深刻而温暖。
初恋,或许就是这样一场盛大的独角戏,我们用尽全力去演绎,去感受,去投入,却不知道观众席上,空无一人,但正是这场无人赴约的盛宴,教会了我们什么是心动,什么是牵挂,什么是遗憾,以及,什么是成长,它像一颗埋在心底的种子,虽然未曾开花结果,却用它的养分,滋养了日后漫长的人生,每当回忆起,嘴角总会不自觉地上扬,带着一丝释然,也带着一丝温柔的怀念——那是我青春里,最明亮,也最遥远的一抹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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